“阿父……阿母……阿依努尔回来了……”
“女儿不孝……当年不听你们的话,贪图新鲜和玩耍……才落得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女儿对不起你们……”
那些破碎的记忆仿若决堤的洪水,冲击着她本就脆弱的神智。
她哭喊着,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地面,一遍遍地重复着迟来的忏悔和那些压抑了半生的痛苦。
薛绥跪在一旁,没有劝阻,任由她宣泄情绪。
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观察神庙的每一处……
斑驳的壁画、古老的石柱,陈旧的祭器。
这里藏着什么?
那个暗中传递消息,指引她前来神庙的人,意图何在?
祭拜完毕。
薛绥扶起哭得几近虚脱的雪姬,去神庙的侧殿休息。
守庙的老祭司亲自奉上温水与简式茶点,恭敬地递到案前——
随行的西兹侍卫守在门外,巴鲁亲自检查了殿内的门窗、陈设,确认并无异样,方才对薛绥微微躬身。
“郡主,末将就在门外候着,若有吩咐,随时唤我。”
薛绥颔首,“有劳将军。我与母亲想说些体己话,还请将军行个方便,莫让闲人打扰。”
巴鲁躬身应诺,恭敬地退出去,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薛绥这才仔细打量这间侧殿。
侧殿不大,陈设简朴,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那一幅巨大的壁画。
壁画描绘的是乌兰圣山的传说。
重峦叠嶂,云雾缭绕,山间溪流潺潺,点缀着一种星星点点的蓝色小花,有小鹿在低头饮水,形态与昂格描述的“孔雀花”极为相似。
壁画的另一侧,是西兹先民采摘花朵,敬献狼神的场景。
薛绥心中微微一动。
她示意如意和锦书留意门口的动静,自己则扶着雪姬在软垫上坐好。
“阿娘,您看看这壁画……可有眼熟?小时候,外祖父外祖母来祭祀时,有没有讲过什么圣山的故事?”
雪姬茫然地抬起头,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望去。
“花……蓝色的……圣山……赤水从那里淌下来……不能去……阿父说……危险……”
“不能去哪里?”薛绥轻声引导。
雪姬指着壁画,嘴唇翕动,说得断断续续。
“不能再往里了……狼神沉睡的地方……不能打扰……会……会触怒神灵……”
说到这里,她仿佛被某个念头击中,忽然激动起来,挣脱薛绥的手,走到墙边一个不起眼的石质灯座,弯下腰身,手指颤抖地摸索起来。
“在这里……是在这里……”
“盒子……阿母的小盒子……藏起来……有灯的地方……”
她小声说着,突然用力扳动灯座。
咔嗒!
一声轻响。
灯座居然打开了。
底部弹出一个小小的暗格。
里面静静躺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子。
因年代久远,木盒表面已经腐朽,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薛绥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木盒取出。
盒子没有上锁,她轻轻掀开盒盖——
那里有一张垒放整齐的羊皮纸。
纸上绘制的,正是乌兰圣山的详细地形图。
笔触古拙,其中有一条隐秘的路径,用特殊的矿物颜料标记着狼头,指向圣山某个位置。
旁边还有几行古老的西兹文注解。
薛绥不精通古西兹文,正蹙眉思索,雪姬便凑过来,用一种近乎做梦般的声音,念了出来。
“圣山之芯,赤水之源,狼神眠处,忘忧花开。”
忘忧草?
薛绥攥紧那羊皮纸,觉得它有点硌手。
“阿娘,谢谢你……”
雪姬茫然。
薛绥抬头望向窗外。
乌兰山脉巍峨连绵,在阴郁的天光下沉默矗立,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
前路未卜,暗藏杀机——
但她别无选择。
她面无表情地搀扶起母亲,将羊皮卷悄无声息地藏入袖中更深之处。
“阿娘,我们该回去了。”
她低声说,语气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刚才找到盒子的事,是我们的小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记住了吗?”
雪姬似懂非懂,却顺从地应她。
“记住了,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我听女儿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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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祭礼时情绪过于激动,耗尽了雪姬的心力。
回程的马车上,她便发起了低烧,浑身发烫,不停地说着胡话,喊着阿父阿母,说有人要抓她。
薛绥心疼地抱着母亲,心一点点沉下去。
雪姬的身体本就虚弱,这番折腾怕是会加重病情。
她催促着车夫,不停为母亲擦拭额头。
回到住处,再亲自煎药喂服,守了整整一夜。
天快亮时,雪姬才退了烧,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