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长安(141)
林存善看张小鲤一脸无语,也笑了一声,说:“好了,不逗你玩了,你现在很需要休息,既然没什么不适,就安心休息,你看。”
他扯过一根线,上头绕过床柱,挂着一个铃铛,他把线压在张小鲤枕头下,说:“你现在不能大喊大叫,要人干什么,就摇这个铃铛,流朱和浅墨能听到。如果有需要我的,就让她们两个去喊我,我这两天不回隔壁,就住单姑娘之前住的房间。”
张小鲤应了一声,林存善一脸困倦地起身要走,张小鲤说:“欸,林存善。”
林存善回眸,看着张小鲤,此时角落里的那两根蜡烛终于燃烧到了尽头,火苗一跳,彻底灭了,屋内登时漆黑一片,只有一点淡淡的月光洒入,笼罩在一身雪白的林存善身上,令他几乎像个栩栩如生的纸人,在美中透着两分诡谲。
张小鲤说:“林存善,你别光说我了,你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吧?方才我就感觉到了,你的手还是很冰——你这身子,当真不调养一下?我好怕你短命,哪天突然就死了。”
林存善站了一会儿,突然说:“为什么怕我死啊?”
张小鲤很自然地说:“我现在只能靠你了啊。”
林存善又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为什么这么说?”
“你平常不是挺聪明的吗?现在怎么傻了,是不是舍不得,故意的啊?”张小鲤极为不满地说,“我俸禄都被扣到年中了,不靠你,喝西北风啊?你舍不得你那银子要干什么,去喝花酒?那也不至于全花光吧——欸!怎走了!”
林存善不但走了,走之前还重重地关上门,简直像是气急败坏。
张小鲤不可置信地看着门的方向——不过是要借点银子花花,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啊?!
张小鲤不悦地收回视线,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月光恰好映在指尖,那手指刚刚捏过林存善的手,感觉就像是她摸到了月光,现在之间也又冰又麻的。
她轻轻搓了搓,有些困倦地打了哈欠,闭眼重新入睡。
*
此后五日,张小鲤难得过了安生日子,每日吃完就睡,睡完就吃,伤好得飞快。
蕊娘把张小鲤的伤记在心上,她要重新经营抱桃阁,这几日格外忙碌,无法过来看望张小鲤,却不忘找了京城做米糊做的最香醇的厨子,换着花样给张小鲤坐不用怎么咀嚼的食物,让人照三餐送来。
张小鲤简直感动得想哭!
相较之下,每天还要蹭自己食物的林存善简直显得面目可憎。
至于莫天觉,也算有心,他自己来过两趟,送了不少名贵药材,还特意请了御医再来为张小鲤看诊,说这也是二皇子的意思,张小鲤才知二皇子那日虽匆忙离开,但走开时也注意到了地上有血,猜到张小鲤伤的比预料的重,故而问了一下莫天觉情况。
可见二皇子的确心细如发。
空闲时间,林存善就过来教张小鲤识字,林存善此人耐心十足又风趣幽默,倒是个十足的好老师,他用千字文和三字经为书目教张小鲤,配上林存善奇奇怪怪的记忆方法,等第六日时,张小鲤自觉已进步神速。
此时张小鲤屁股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至少可以正常坐靠在厚软垫上,只是腹部的伤还是时不时作痛。
林存善感慨道:“若是你师父识字,能教一教你,你也不必现在才来补,说不定不止武功卓群,文采也斐然呢。”
张小鲤随口说:“啊?我师父识字啊。”
林存善莫名道:“他识字,为何不教你?”
张小鲤思索着说:“他当时念过一首诗,说什么,人的一切忧愁都是从识字开始的,所以只要记得自己的姓名就够了。”
林存善说:“人生识字忧患始,姓名粗记可以休。”
“对,就是这个!”张小鲤说,“而且我师父也是略识一些,识得不多。”
林存善若有所思道:“他同你分开,真的只是因为你的命格太强,怕被克?”
张小鲤没料到自己当时说的他还记得,犹豫了一会儿,说:“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何会在柳县遇到你?柳县并不小,怎的我偏生在那间西北处的破庙?”
林存善沉吟片刻,道:“你是从泾县三留村出发的?”
张小鲤意外地看着林存善,林存善说:“这不难猜,我当时也是从泾县出发,泾县在柳县的西北方,又是去京城必经之路。我俩虽然一个目的地是柳县,一个是长安,但都得从柳县西北处入境……所以那时,我才说,是缘分,你却说是孽缘。”
张小鲤说:“如何不是孽缘?那时……我回到三留村,发现阿姐已死,终于明白当年带我们走的人是人贩子……然后,我才意识到,当年救我的师父,一定也早知此事。可这些年,每每我提起家人,抱怨阿姐也不要我时,他却总是一语不发……我怨他不告诉我真相,于是同他大吵一架,就此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