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长安(325)
张小鲤认真地说:“民女并无讽刺的意思,只是觉得,长安比其他地方复杂,而这宫内,又是整个皇宫最复杂的地方。宫内有一套自己的、严密的规矩,可其实这所谓的规矩,一触即碎。下人们,像是在自己骗自己,自得其乐。而其实大家心中都明白,真正的规矩,只有一个,就是听上头的人的话。”
三皇子和昭华一时间都没有说话,突然,昭华将瓷勺往碗里一丢,发出不小的声响,张小鲤一怔,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昭华神色沉沉,道:“张小鲤,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你说的是下人,指责的却是父皇!这般含沙射影,命不想要了?!”
张小鲤瞪大了眼睛,有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自己方才那番话,本只是有感而发,可实际上,真正的“上头”只有一个人,就是皇上。这些宫人要听皇子、公主的话,而皇子公主要守的规矩,又何尝不过是听皇上的话。这宫中、这世上,并无规矩,只有皇上的喜怒!
昭华的反应,显见她并不觉得张小鲤说得错,反倒是她知张小鲤说得对,故而才能第一时间联想到这个,随即勃然大怒。
第170章 家书
张小鲤为自己嘴巴比脑子快的行为深深懊恼,她捏着手心,只能装傻,道:“含沙射影?!指责皇上?!民女没有、也绝不敢有这样的意思,只是民女驽钝,故而感慨,将来不知什么时候该守则,什么时候该听令。”
张小鲤说着,赶紧起身,想要行礼,但衣袖却绕在了椅自扶手上,一时间没能站起来,反倒是踩着了裙摆,整个人险些栽向桌上的饭菜,三皇子赶紧伸手一扶,勉强抵着张小鲤的额头,将她往回一拨。
张小鲤就似个不倒翁一般,被三皇子这么一拨,弹坐回了椅子上,步摇也歪了几分。
“哈哈哈哈!”昭华见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大笑,像是之前的阴霾、不快完全一扫而空。
她的喜怒无常,实在难以揣测,张小鲤背脊都惊处冷汗,昭华仍在笑,几乎要笑出眼泪,三皇子却是习以为常,瞥她一眼,叹了口气,对张小鲤道:“昭华自幼便是如此,只要瞧见他人出丑,便会十分喜悦。”
张小鲤僵坐着,等昭华终于笑完,用手帕轻轻拭去眼角笑出的泪珠,又突然冷下脸道:“张小鲤,你还是少开口为妙,别总以为自己懂得多,想得深。你这么喜欢想,那不如多想想——你都能想到的东西,别人想不到吗?那为何别人不说,偏你要张口?”
张小鲤有些意外,因她听出昭华倒不是斥责,反是提点她了,张小鲤赶紧道:“是,公主教训得是,是民女狂妄了。”
昭华撇了撇嘴,突然又极其烦躁地说:“都怪你,害本宫大笑,若旁人听去,倒要说本宫不关心父皇病情,喜笑颜开了。”
皇上病了?!
张小鲤一愣,三皇子道:“你少来,你这延昌宫可不是会隔墙有耳的地方。”
“那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昭华哼了一声,“就好像你,翟仟凌——旁人都以为,你每日来本宫这延昌宫,是担心张小鲤的身体。本宫却晓得,你是为了探听父皇情况。”
三皇子有几分尴尬地看了一眼张小鲤,张小鲤无动于衷地回望着他——反正张小鲤也没觉得三皇子每日来延昌宫是担心自己。
张小鲤唯一疑惑的是,她与三皇子此前早就说得很清楚,她是被迫合作,三皇子也是“身不由己”坑害张小鲤,两人之间只有无可奈何的合作,并无感情,可今日三皇子的夸赞、回护,倒似在演什么戏曲,扮演的是个对她有情有义的未来夫君的形象,真让张小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见张小鲤没任何反应,三皇子轻咳一声,道:“昭华,你这词用得不对,什么叫打探?我是关心。父皇只让你和母后侍疾,我能不担心么?”
昭华冷哼一声,道:“旧疾罢了,并无大碍,说到底,还不是你们这些皇子不让父皇安心。”
三皇子张嘴正要争辩,昭华突道:“还有一事——郭新荣去哪儿了?”
三皇子一怔,道:“郭新荣?为何突然问起他?”
“父皇问的。”昭华蹙眉道,“说来确实古怪,当时场面混乱,无人注意到他,待回了京城,这人更是无影无踪。”
三皇子沉吟道:“父皇不会无端问起郭新荣。莫非,他是认为,二皇兄之事尚有转圜余地,可能是二皇兄身边亲近之人所构陷?”
昭华夹了一小块糕点,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三皇子凝视着她,在等她的回答,昭华却还是不紧不慢地咀嚼着,吞下后,又饮了一口茶清口,这才悠然开口:“本宫又不是父皇肚子里的蛔虫,如何回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