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善禾与梁家两兄弟(240)
怀松立在门廊下,见成敏、成安都回屋休憩了,正要转身回房。隔扇门被人从内拉开,荷娘惊惧着走出。怀松向内张望一眼,只见梁邺倚墙抱膝坐着,将头垂在膝盖之间,似是睡熟了。
怀松轻轻阖上门,而后立时将她拉到角落里,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他没碰你?”
荷娘噙泪摇了摇头。
“哭什么?他认出你了?”
荷娘再摇头。
怀松又斥:“没认出你,那哭什么?赶紧回去!”
荷娘喃喃:“怀松,我害怕……”
“你在怕什么?啊?你不想做大爷的女人了?你不想踩到成敏头上,给你姐姐报仇雪恨?荷娘!你再懦弱堕落下去,你一辈子都是个下贱丫鬟!薛善禾跑了,早晚有第二个薛善禾!你既得不到爷的怜爱,又报不了血海深仇!再过几年,随意给你配个小厮,都是你的好运道了!”怀松眯了眼,语气逐渐狠戾,“荷娘,拿出你杀薛善禾的果决来!”
最后一句话吓得荷娘浑身一凛,她忙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这些!可是,大爷这会儿像魇着了,他不会碰我的。”
怀松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塞入荷娘掌心:“下在醒酒汤里哄他喝。”
荷娘颤着手:“这是什么?”
怀松道:“放心,教他睡沉的药。明儿早上你从他床上醒来,一切就成了。”
荷娘低头看着这包药粉。
怀松急声:“快!磨叽什么!好不容易今儿晚上卫嬷嬷和那两个彩都在新宅守岁,成敏、成安我又给你支开了,你再磨蹭下去,还有什么机会!”
荷娘咬紧下唇,直将它咬得泛白,她才下定决心似的,扭头往梁邺房中去。
怀松站在原地,冷眼看荷娘的背影,不觉弯了唇瓣。他在门廊下又呆了一炷香时辰,见荷娘不再出来,方回自己屋里。路过二成屋里时,他凑在门缝悄悄看,成敏已打起了鼾,成安也是梦呓连连,满屋酒气氤氲。怀松走回自己屋中,怀枫刚小解回来,提留着裤子,冲他笑:“怀松,今儿麻烦你了!成敏哥儿、成安哥儿忙着应酬,多亏了你照顾爷。爷这会子睡了罢?”
怀松捏出个和善的笑:“早歇下了。瞧你这模样,今夜定是赢钱了?”
怀枫钻进被窝,嘻嘻笑着:“不多,也就一两出头!”
怀松“嘿”了一声:“这还不多呐!两个月的例银呢。”他走到桌案边,拿银剪子剔了剔烛芯,把一本翻旧了的书摊开,扭腕开始磨残墨。
怀枫打了个瞌睡:“除夕夜还用功呐?”
“我睡不着,读着玩。你瞧你都打哈欠了,快睡罢。”
怀枫果真躺好,盖上棉被,阖目平声道:“怀松,你这么爱读书,何不教爷给你看看文采、提点提点?说不得爷见你才学出众,送你科考去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终至于睡着,再也没声了。
怀松研墨的手一颤,见怀枫已轻轻打起鼾来。他敛眸看着卷边的书页,听着外头层叠起伏的爆竹声,忽而觉得周遭安静得很,以至于有万籁俱寂的错觉。研好墨,怀松摊开一张信笺,提笔开始写字。
荷娘醒得很早,或者说,她压根没有睡着。昨夜里她重返房中时,梁邺已醉得昏沉,却仍不把她当作善禾,只把她当个丫鬟,由着她伺候。荷娘灰了心,她不知自己究竟哪里不像薛善禾,更不明白,为什么她是荷娘时,梁邺不喜欢她,她扮作薛善禾了,梁邺还是不喜欢她?难道梁邺不喜欢薛善禾?那缘何他又非薛善禾不可?缘何他为着薛善禾形销骨立?
天光微亮之际,枝头栖着几只鸟雀,正啁啾不休。梁邺朦胧醒来,脑海里尚有余痛。他扶额坐起来,猛然发觉身边躺着一个人。荷娘睡在里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他。她攥紧衾被一角,往上拉了拉,怯声道:“大爷……”
梁邺怔住,冷声问道:“你怎么在这?”他掀了被子起身,又见地上零零散散是他与荷娘褪下的衣裳,混做一团,从寝屋门口直蜿蜒到拔步床旁边。梁邺顿觉血液逆流,额角青筋蹦起,声气更冷:“把衣裳穿上!滚!”他拾起地上一件外袍,松垮垮披在身上,刚把门推开,早早候在门口的卫嬷嬷、二成、二彩、二怀皆笑着起身,齐声贺岁。
卫嬷嬷领着众人,当先跪下:“老奴率小厮丫鬟们给大爷磕头!恭祝大爷新元安康,日日欢喜!”眼前众人黑压压跪了一地。
梁邺嘴角抽动,涩声道一句“赏”,便算受了礼。卫嬷嬷等人扶膝起身,却见荷娘披着寝衣、鬓发凌乱地立在梁邺身后。众人无不睁圆双眼,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