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祚长歌玉阶谣(103)
沉重的赤金点翠嵌宝九翟冠缓缓放在了融兮的头上,十二支金钗如冰冷的刑具,一支接着一支,这些簪子深深的簪入那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深处。
每一支簪子落下,都似如同一枚沉重的钉子,敲打进融兮的颅骨。
一股难以抗拒的向下之力,死死扼住了她的脖颈,迫使她必须极其用力地挺直脊背,才能勉强维持住头颅不垂落的姿态。
融兮呼吸,在这冰冷的金玉重压之下,变得滞涩而艰难。
“殿下,忍忍。”老宫女的声音平板无波,是经年累月宫廷规矩打磨出的腔调,“此事事关国体。”
只见镜中的融兮面庞被脂粉精心描画,双唇点染着鲜亮朱砂,眉形如远山精心勾勒。美则美矣,却像画在薄胎白瓷上的仕女,精致得没有一丝活气。
这华美绝伦的妆饰,如同她的甲胄,同时又是她的囚笼。她微微转动僵硬的脖颈,金钗冰冷的珠玉流苏便刮擦着脸颊,带来细微的刺痛。
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贴身侍女晚棠。“公主,车驾已在角门候着了。”晚棠的声音带着哽咽。
她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是几件换洗衣物,还有公主平日里最爱吃的、御膳房做的酥糖。
融兮接过包袱,轻轻拍了拍晚棠的手。“别难过,”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安定的力量然后他继续说道:
“附国虽远,但丹珠干布是诚心求和,我此去,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两国边境的百姓,不再受战火之苦。”
晚棠点点头,泪水却忍不住掉下来。谁不知道附国地处偏远,气候苦寒?谁不知道这位双成公主是先帝最喜爱的女儿。
“走吧。”融兮亲自穿上红色的披风。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座住了十八年的宫殿,梁上的雕花,窗棂外的海棠,还有案上那支她用了多年的紫毫笔……这里的一切,她都要暂时放下了。
按照宫里的规矩,后宫的嫔妃们是不能参与这种送别的。所以融兮没有惊动任何人,她跟着晚棠,一步步走出后宫。向金銮殿走去。
这一路上偶尔有巡逻的禁军走过,她们便屏住呼吸,躲在暗处,等脚步声远了,再继续往前走。
融兮走到前后宫的连接门时,守门的老太监早已等候在那里。他是看着融兮长大的,此刻红着眼眶,朝她深深一揖:“公主……一路保重。”
融兮回了一礼,轻声道:“多谢。”
内侍们躬身屏息,不敢抬头,只听玉阶之上环佩轻响——那是融兮最后一次穿大婚的翟衣。朱红为底,金线织凤,十二重霞帔拖曳在青砖上,像燃在雪地的一脉火。
她停步,回身,朝后宫殿门深深一拜然后开口说:
“母妃,女儿去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惊得檐角铜铃一阵乱颤。殿内没有回应,仿佛那声叹息已被重重帘幕吞没。
只听到大太监羊舌 用他那高亢的嗓音说:
“皇上有旨宣双城公主觐见。”
“皇姐平身!今日皇姐远嫁附国,此举为国为民……”
“皇上无需多言,启程吧。” 融兮说完 转身看了一眼 台阶下的文武百官。
只见融珍 拔出永兴帝融宝,刚赏赐给他的定疆宝剑。
他将宝剑横起来举向天空说道:”出发。”
就这么成公主的融兮,头也不回的走下。金銮殿……
午门外,一辆朴素的青布马车静静停着,没有任何皇家仪仗。
车夫是附国使者带来的人,见她来了,恭敬地掀开了车帘。
晚棠想再送送,却被公主身后的摄政王融兮拦住了。“退下吧。,”
融兮笑着说道,“替我向母妃问好,告诉她,我会好好的。”
融兮弯腰上了马车,放下车帘的那一刻,仿佛将宫里的繁华与安逸,都隔绝在了外面。
“起驾 !” 融珍用他那洪亮的嗓音喊到。
马车缓缓驶动,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轻微的声响。
融兮撩开车帘一角,最后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宫墙,望了一眼那片象征着权力与荣耀的宫城。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映出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神。
再见了,我的皇宫。再见了,我的故国。
从此山高水远,我将带着使命,走向一片未知的土地。
她知道,她的身后,是万千百姓的安宁,这份重量,让她的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踏实。
马车渐渐驶离了皇城,朝着城外的方向而去。夜色深沉,前路漫漫,但车中的少女,眼神里没有丝毫怯懦,只有一种迎着风雨也要前行的勇气。
一支规模庞大、威武庄严的队伍,如同一条蜿蜒的巨蟒,缓缓蠕动出城。队伍的核心,是那辆华美到近乎沉重的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