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祚长歌玉阶谣(128)
融珍拿着绷带的一端,作势要绕过她的手腕,动作缓慢而极具压迫感。
“笃笃笃。”
三声清晰而克制的敲门声,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骤然打破了房间内几乎凝固的空气。
“启禀陛下,摄政王殿下,”门外传来侍从官恭敬却略显紧绷的声音,只听那人开口说道。
“章西陛下,天阙的葛舒翰有要事找他们的摄政王,人已在偏殿等候。”
章西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指间那一瞬的松动。她没有再试图强硬挣脱,只是将下颌抬得更高,目光冰冷地回视着他,无声地传递着属于女王的警告和底线。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几秒沉默后,融珍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手指。
手腕上的滚烫钳制骤然消失,留下清晰的指痕和残留的灼痛感。
章西立刻收手,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华服的残影。
她迅速退后半步,拉开一个安全的、符合身份的距离,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肢体纠缠从未发生。
章西面无表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微皱的袖口,黄金手镯在动作间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融珍也顺势坐直了身体,扯过旁边一件丝质外袍随意地披在肩头,遮住了赤裸的上身和那道狰狞的新伤。
他脸上的神色已恢复了大半,只余下眼底深处一丝尚未完全褪尽的幽暗。
“让他稍等片刻。”融珍扬声对着门外吩咐,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门外的侍从官应了一声,脚步声远去。
房间内重新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药香、血腥气、小叶紫檀的气息依旧浓郁地交织着,无声地记录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那宽厚的脊背,在融珍披上外袍的瞬间被遮住,却又仿佛烙印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比任何时刻都更加清晰。
章西的目光扫过托盘里散落的药瓶和那卷孤零零的绷带,最终落在融珍年轻却已显露出深沉轮廓的脸上。
同时融珍也在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那里面似乎有未尽的侵略性,有被强行压下的掌控欲,还有一丝……更深沉的、如同漩涡般的探究。
“殿下,该去处理国事了。”章西率先开口,声音恢复了属于女王的雍容与距离,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只是房间里氤氲药香催生的一场幻梦。
她微微颔首,姿态无可挑剔,“伤口既已上药,静养即可。” 她转身,准备唤侍女进来收拾残局。
融珍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没有方才的强势,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叫住了她即将离去的脚步。
章西身形一顿,没有回头,只留给他一个挺直的、象征着婆罗王权的背影。
融珍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很轻,却清晰地送进她耳中,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近乎诡异的平静,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潜藏极深的疲惫:
“我有点喜欢你……”
章西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如同冰雕被无形的寒气瞬间冻住。房间里只剩下小叶紫檀灰烬簌簌落下的微响。
她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头。只是那垂在身侧、掩在华服宽袖下的手,指尖深深掐进了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印记。她知道他不能对他动心…
融珍披着外袍,静静地看着她那道拒人千里的背影。少年摄政王眼底深处,方才那汹涌的侵略性已然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幽暗复杂的情绪。
融珍看着她挺直的、仿佛承载着整个婆罗国重量的脊背。那背影在房间氤氲的光影里,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
章西不再是当年那个快意恩仇的女匪首,她是被婆罗国摇摇欲坠的王座、被国内虎视眈眈的豺狼、被天阙帝国沉重的权柄共同捆绑住的女王。
“而且是很喜欢。” 融珍的声音再次打破了沉寂,比刚才更加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又像是在做出某种承诺,目光却依旧焦着在那道背影上,“有些东西,才刚刚开始。”
章西依旧没有回头。房间里浓郁的香气仿佛凝成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她只是极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吸了一口气,挺直的脊背线条没有丝毫改变,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然后,她迈开脚步,走向那扇紧闭的、象征着外界无尽纷扰的雕花木门。
黄金手镯随着她的步伐,在她纤细的手腕上轻轻晃动,发出细微而冰冷的金属碰撞声。
门轴转动,房间外更明亮的光线涌入,瞬间吞没了女王的身影……
第82章 回朝之后
这日早朝,金銮殿的鎏金铜炉里,龙涎香正袅袅升腾,将大殿梁柱间盘绕的金龙浮雕晕染得愈发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