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祚长歌玉阶谣(200)
而他也确实如“天府星”所预示的那般,在西厥那片狼烟之地,凭借着过人的勇武和谋略,不仅生存了下来,更暗中积蓄力量,为了自己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从某种程度上说,宋子平当年那番“即兴创作”,竟一语谶言了。
那么,今天宋子平关于“天府星南移岭南”的预言呢?
想到这里融珍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夜风带着凉意拂面而来。仰望星空,银河迢迢,繁星闪烁。
那颗南斗主星真的是所谓的“天府星”嘛?它真的会移动吗?真的会预示人的命运吗?
他也只是略懂星象,但他懂得权力,懂得局势。岭南……那里现在确实不算太平。
地方豪强割据,倭寇横行,山越部落时有骚乱,吏治腐败,税收艰难。朝廷几次派员整顿,效果都不甚理想。若他这位摄政王亲自前往或许真能成就一番事业……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逐渐清晰:或许,根本无需什么星象预示。
作为摄政王,帝国的隐患就是他需要解决的问题。岭南之患,迟早要彻底解决。
宋子平的预言,可以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融珍立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窗棂上细微的木屑,深邃的目光仿佛要穿透这沉沉夜幕,直抵那遥远而陌生的岭南之地。
就在他思绪翻涌之际,只听到书房外传来一阵轻微却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柳根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说道。
融珍并未回头,只淡淡说道:“根哥,怎么了?”
柳根儿站在门外,声音低哑的说:“回王爷…珍珠…珍珠它…去了。”
融珍停顿住了。有那么一瞬,边仿佛停止了。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开口说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半个时辰前,马夫发现它卧倒在厩里,已经…没气了。”柳根儿伏低了身子说道:“珍珠今年刚满十九,它……”
“陪我去马厩看看,”融珍说道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一行人沉默地穿过夜色笼罩的庭院,来到王府后院的马厩。
往日里这里总有着马儿不安分的响鼻和蹄声,今夜这种现象却格外的少。那匹白色的骏马,此刻安静地侧卧在干草堆上,仿佛只是睡着了。融珍挥手示意众人止步,他独自来到珍珠身边。
融珍蹲下身,伸手抚摸珍珠早已冰冷的脖颈。那里的毛发依然柔软,却失了生机的温度。
十九年了……这匹马儿刚出生时,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小皇子,第一眼见到这匹通体雪白、仅额间有一撮淡金绒毛的小马驹,便给它取名“珍珠”。
没错,小马珍珠是黄毛的仔子!
它陪着融珍经历了质子生涯的屈辱与艰险,陪着他从西厥归来,陪着他大杀四方。
小马珍珠,老马珍珠,死马珍珠。称呼在变,岁月在流。他融珍从青涩质子成为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而这匹忠实的坐骑,却走完了它的一生。
融珍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画面:在西厥草原上纵马驰骋的畅快,被匪患围堵时珍珠机敏地带他冲出重围的惊险,帮助章西复国途中是珍珠的体温温暖了他几乎冻僵的身体……
最后一次骑它是什么时候?好像是两年半年前了,那时它已经有些老态,但他仍习惯性地每日去马厩看看它,亲手喂它几块蔗糖。
“十九岁,对一匹马来说,不算短寿但也不算长寿。”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安慰自己,可是他知道自己心头空落落的。
这世间,能毫无保留陪伴他近二十年的,除了这匹不会言语的牲畜,还有谁?
“来人,在后花园,选一处开阔向阳的地方。”融珍站起身说道,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他继续说道:
“本王要亲自埋葬这位老友。”
下人们面面相觑,葬马于王府花园,这于礼不合。但无人敢质疑摄政王的决定。
夜色更深,后花园却灯火通明。融珍亲自监督着家丁们挖了一个深坑,他拒绝了仆从们的帮忙,亲手将包裹着洁白绸缎的珍珠放入坑中。
填土的时候,融珍沉默地接过铁锹,一铲一铲地将泥土覆盖在那曾经承载了他无数岁月的身影上。
当珍珠的坟冢隆起,融珍伫立良久。随后他转身,看向柳根儿说道:“根哥,去库里取一株从燕云州的青松苗和来。”
树苗很快被取来,融珍亲手将它栽种在珍珠的坟冢之上。细小的松针带着新生的翠意在晨风中微微颤抖。
融珍伸手,轻轻抚摸着松树苗的枝干,目光却看向南方。
岭南……天府星南移?他不在乎星象真伪,只在乎这预言能否为他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