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逝我梁+番外(163)
万念俱灰。
不知是如何被拖出大殿,扔到寺庙外的石阶下的。风芷昭音躺在冰冷的石板上,望着香翁山灰蒙蒙的天空,眼睛里是一片死寂的空洞。所有坚持,所有挣扎,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像个游魂般向山下走去。
行至半山腰一处陡坡,前方传来孩童惊慌的哭喊。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为了摘崖边的野果,脚下打滑,半个身子已悬在崖外,双手死死扒着一块凸起的岩石,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下面,是乱石嶙峋的深涧。
几乎是本能,她蹒跚着跑过去,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在男孩脱手的瞬间,猛地将他往安全的方向狠狠一推!
孩子摔到了地上。
而她自己,如同断线的风筝,轻飘飘地坠下了山崖。
急速下坠的风声掠过耳畔,失重感包裹着她。如同无数次梦中的情形。
但这一刻,她的心中没有恐惧,没有不甘,只有平静。
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香翁山的乱石,温柔又残酷地接纳了她。
意识像是在无边的墨色潮水里沉浮,破碎,冰冷。很多尖锐的碎片划过,抓不住,躲不过。她太累了,只想彻底融入这片虚无。
就在最后一点灵光即将熄灭时,一股蛮横的外力倏忽将它攫住,硬生生从溃散的边缘拽了回来。
“这气息……精纯得很,又带着点讨人厌的熟悉……罢了,灵光至纯至此,正好拿来给我家丫头温养元神。”
恍惚中,似乎有一个尖细的声音哼道。
随后是更深的黑暗与混沌。
蓝舒音是在排斥中长大的。
村里的孩子见了她就躲,远远朝她扔小石子,骂她是“没爹没娘的野种”、“阿婆从山里捡来的妖怪”
她曾试图递出兜里唯一一块麦芽糖,换来的却是孩子们一哄而散,和更加恶毒的童谣。
亲戚们看她的眼神总是冷冷的,带着审视和若有若无的厌恶,仿佛她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年夜饭的圆桌上,她永远坐在最靠门的角落,分到的糖果最少,压岁钱也常常忘了给。
只有阿婆。
阿婆会给她饭吃,给她衣穿,会逼着她日复一日地练功。扎马步、打木人桩,动作稍有不到位,戒尺便会毫不留情地落下,阿婆总说,“丫头,这世道谁都靠不住,阿婆不能保护你一辈子,你得自己立起来。”
她怕阿婆,也依赖阿婆。直到那个夏夜,她被渴醒,赤脚去灶房喝水。
经过阿婆虚掩的房门时,里面传来的对话让她遍体生寒。
是阿婆,与一位偶尔来访,喜穿绸缎褂子,眼神却格外阴鸷的老太太。
“……这丫头,在你这里养了十年,瞧着倒是比当初凝实了不少。”
“哼,当年若非我出手,她早就魂飞魄散了!我可是想起来了,她根本不是什么阴神灵体,就是个古怪的山野丫头!当年要不是她伤了我孙女,凯琳也不会险些丧命!六妹,你养着的,可是我的仇人!”
“她倒是运气好,还能白捡一条命。”
房间里静了一瞬,阿婆的声音才缓缓响起,“三姐,往事不必再提。这孩子如今在我这里,就是我的人。我劝你别再打她的主意。”
"你!她可是伤过凯琳的凶手!"
“好了。若是凯琳日后真有性命之忧,让她放点血做药引就是了,但现在,你们谁都别想动她。”
那时候,蓝舒音才十岁。
“山野丫头”、“仇人”、“放血做药引”,这些破碎的词句,让她突然认知到,原来她不是村里的人。
难怪那些孩子总用异样的眼神看她。而且她很可能是被他们故意拐来的……仇人之女!
更让她心寒的是,阿婆看似维护的话里藏着算计,"放点血做药引",多理所当然啊,仿佛在谈论一只待宰的牲畜。
蓝舒音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呜咽出声,一步步挪回阴冷的小房间,爬上冰凉的床铺,心头一片茫然。
但在这茫然之中,她清楚地知道一点——
逃。
必须逃离这个村子,逃离这些心怀叵测的人。
只有这样,她才有可能活下去。
自那天起,蓝舒音便收起了所有天真的念头。她把恐惧和迷茫深深压进心底,展现出超乎年龄的沉静。她深知,读书是唯一能光明正大离开这里的路。
阿婆依旧严厉,戒尺依旧会落下,但她不再觉得委屈,也不再心存依赖,只把这一切当作得到自由前,必须付出的代价。
她拼命学习,煤油灯常常亮到后半夜,天赋或许也有,但支撑她的,更多是那股“必须活下去,必须走出去”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