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父在上(162)
“明兄打算什么时候回书院?”他刻意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不自在的气氛,“若是还不能握笔,婴可以暂且代劳。”
张牧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把他们两个都吓了一跳:“我手也受伤了!既然如此,我那份可不可以……”
“——不可以。”
荀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上那处米粒大的擦伤。
张牧要是再晚来些,估计都愈合了。
“切,我才不稀罕呢!”
张牧嘴硬着大声回怼。
明瑾心道,瞧这模样,一看就超在意的。
李司见他们都在,也下场走了过来,听到这番话,他想了想主动道:“张兄,要不我帮你写吧。”
张牧很感动,但他说:“还是算了。李司你要是帮我写,那我估计错的比平时还多。”
李司深受打击。
张家阁楼上,张淼端起酒壶,望着下面扎堆欢笑的少年,神色冷淡地灌了几大口,仿佛他喝的不是酒,而是水一样。
“你要再这样喝下去,迟早得短寿。”坐在他对面的明敖叹气道,“行了,别喝了,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跟你喝酒的。”
张淼丝毫没被他吓住,听着明敖语重心长的劝诫,甚至还颇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那慢走不送。”
“多年未见,你就这么招待自己的同窗旧友吗?”明敖也瞥了一眼外面,感叹道,“看着这些孩子,总会想起我们年轻那会儿……”
张淼:“你今天来,若只是为了同我说这些废话,现在就可以走了。”
“好吧,”明敖看出来他是真不打算跟自己客气,只好放弃了寒暄的想法,直截了当道,“我想拜托你,替我照顾一下明瑾。”
张淼沉默了一会儿,嗤笑道:“怎么,明家终于要被你和那晏家小子折腾散了?”
明敖正色道:“这不关宁王的事,是我自作主张。”
“自作主张,”张淼重复了一遍,依旧神情散漫,“行,那叫我听听,你是怎么个自作主张法?”
明敖安静片刻,说:“我替二皇子的部下铸造了三百甲胄,还有八百把刀剑。”
张淼霍然起身。
他不可置信地指着明敖的鼻子:“明敖你疯了?这可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你若是不想活,大可以直接找根绳子吊死,别连累明家其他人!”
他喘着粗气,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屋里乱窜,酒也一下子醒了,“你莫不是忘记了,那孩子现在也算是你明家族人?”
“这个你不用担心,”明敖仍端坐在座位上,这回轮到他老神在在地回答了,“宁王那边早有准备。”
张淼脚步一顿,神色顿时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是不是他命令你去做的?”他阴沉道,“我就知道,那小子心狠手辣,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报恩,为了保护那孩子,一心要把他隔绝在外,谁知道最后他会不会履行承诺?”
“明敖,难道你就没想过,哪怕他不是真正的晏家血脉又如何,天底下怎么会有人愿意拱手让出唾手可得的皇位?你就不怕他是下一个晏珀吗!”
“这个,我自然想过,”明敖抬眼望向他,“论起一朝被蛇咬,我和轻尘的教训可比你更深。”
毕竟那个时候,是他和轻尘写信给宁昭公主夫妇,建议他们可以与晏珀达成合作的。
登基前的晏珀,忍耐和伪装的功力,可远比他生的这两个儿子要强出太多了。
“罢了,这些我不与你争辩,就单说你和二皇子这事,”张淼烦躁道,“你告诉我,你冒这么大的风险,究竟是为了什么?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
“很快你就知道了。”
明敖也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下面的明瑾,顺走了张淼桌上仅剩的半壶酒,自己也喝了一大口。
“好酒!”他赞叹道。
“若我真出了什么事,那一定是能让朝堂天下震动的大事,到了那个时候,晏家小子最重要的是保全自身,大业未成,他肯定不能被卷进去。至于明瑾,那就有劳你照看了。”
明敖呵呵笑道:“二十年前,云英书院上至先生下至学子,尊崇的可大都是公羊学派,十世之仇,犹可报也!昭明军的血债,总不能只有那晏家小子一人还记得吧?”
“就算年过半百,也不妨碍咱们轻狂一把,正好,我也有笔陈年旧账,要和咱们的陛下好好算一算呢。”
张淼攥紧双拳,半天都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