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父在上(200)
明瑾揉了揉眉心:“我有吗?”
陈叔山没说话,但露出了和方才荀婴离去时一模一样的神情。
“你才是那个最该去休息的人,少爷。”
“……好吧,”明瑾最终妥协了,“你们赢了。”
他的身体的确在向他发出警报,只是一直被明瑾强行忽略了而已。
在陈叔山的说动之下,明瑾决定先在侧书房屏风后的软榻上小憩一会儿,至于桌上这堆东西,等他醒了再看。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随手把太子的请帖放在了最上方。明日是他第一次公开露面,届时还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到场,明瑾可不想迟到或是闹出什么洋相,平白丢先生的脸。
要是先生能跟他一起去就好了。
这是明瑾睡着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他在里面?”
晏祁的脚步站定在书房门前,偏头道。
他的视线冷冽,几乎像是要把站在门口守卫的陈叔山从皮肉到骨头看个遍。
陈叔山不自觉地绷紧后背,僵硬着点了点头。
晏祁挑剔的视线落在陈叔山硬朗但平平无奇的五官上,绷紧的唇角微微一松。
陈叔山:“…………”
压力一下子减轻了不少,是错觉吗?
晏祁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而是淡淡问他:“你出身昭明军中?”
“是的。”
“那想必应该也知晓他的身份,”晏祁的金眸近乎仙神,叫陈叔山下意识低下头,不敢直视对方,“瑾儿是宁昭公主唯一的后人,也是宁王府唯一的继承者,我知道他很信任你,信任到甚至愿意把自己的安危交到你的手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陈叔山肃容道:“殿下放心,少爷对属下之妹有救命之恩,属下必定以死相报这份恩情!”
晏祁不置可否,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可会水?”
陈叔山愣了半天,直到晏祁的眉宇间浮现出一丝不耐,这才赶忙回答道:“会!会!属下从小在河边长大,能足足在水下憋气半炷香时间。”
他疑惑地看向晏祁,不明白宁王为什么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但晏祁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明日记得,要寸步不离地保护他。”
接着他越过陈叔山,推门走进了书房,不等陈叔山张望,晏祁又当着他的面把门关上了。
陈叔山嘴角一抽,默默站回了原位。
合拢的门扉挡住了午后的阳光,晏祁站在原地,望着侧卧在屏风后的少年,眸光逐渐失神散漫,犹如这屋中游移漂浮的细碎光点。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挪动脚步,无声地走到了屏风之外。
但晏祁并未绕过去。
他只是将椅子搬到了靠近屏风的位置,缓缓坐下,望着那道竹林屏风上虚幻的倒影发起了呆。
记忆之中,第一次见面时的竹影婆娑,潇潇之声犹在耳畔。
晏祁仰头靠在椅背上,望着空无一物的头顶,无声地笑了一下。
这些天来,明瑾的努力和艰难,他自然都看在眼里。
心疼吗?
自然心疼。
——但这是必要的磨砺。
晏祁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但当他看到明瑾如他所想的一般,快速褪去稚嫩,在压力之下一步步脱胎换骨,飞速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宁王府世子时,晏祁忽然又有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就仿佛一直牵在手里的风筝线,被他亲手剪断。
而他只能站在原地,望着那只风筝遥遥飞向未知的远方。
今日皇宫之中发生的事情,金柳都跟他讲了,在得知太子被晏珀无故砸伤的那一刻,晏祁便知道,自己一直等待的那个机会来了。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统统都站在他这一边。
太子那封发给明瑾的请帖,就是他最好动手的时机。
“唔,不要……不要走……”
屏风内的明瑾突然梦呓起来,晏祁的目光重新汇聚在屏风上,看见少年蜷缩成一团,竟在梦中低低地哭泣起来。
那声音细弱可怜,像只刚出生不久、浑身还湿漉漉的小狸奴,细细叫着要奶吃。
晏祁知道,明瑾是做了噩梦。
可他却无端想到了那几个与他如梦幻泡影一般的夜晚,于晏祁来说,那是他此生再不可能有的美梦,少年依偎在他怀里,泪水长流,纤长的四肢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又在他的安抚之中逐渐得了趣,痴痴缠住他,将那双呼着热气的唇主动送上,锦缎般柔顺的长发凌乱披散在瘦削脊背上,随着身体起伏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