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父在上(89)
管家回答得迅速,但却忍不住捏了把汗:
那寅将军的脾气古怪,还会看人下菜碟,见了王爷和明少爷,立马跟大猫一样,顶着个大脑袋热情地蹭来蹭去;可若是换做其他人,态度那叫一个爱答不理。
甚至爱答不理还算好的了。
管家看着两个强壮仆役小心翼翼地上前,试图给寅将军套上铁链牵进笼子,却被寅将军一个不耐烦的低吼,吓得险些一屁股摔地上,顿时大为头疼。
他也上去试了两次,但不知今天是怎么了,平时还算听他话的寅将军竟格外不耐烦,根本不让人碰。
见周围人多,它站起身使劲儿甩了甩尾巴,一对硕.大的金色虎瞳直勾勾地盯着晏祁的方向,仿佛在说“能不能把这几个烦人的两脚兽吞了”?
“王爷,您看这……”
管家试探性地望向晏祁。
晏祁见这几人实在解决不了,走过去,伸出手抚上了虎头,嗓音温和低沉:“是不是还想去找那小家伙?不行,今晚咱们得回去了,他明日也要出门,没法陪你了。”
寅将军的喉咙里咕哝了一声,拿大脑门蹭了蹭他,顺从地被晏祁套上项圈,走进了牢笼里,趴下休憩,看得周围人啧啧称奇。
晏祁站在笼外,看着它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忽然想起来,过了今年,寅将军似乎也有十五岁了。
野虎的寿命普遍只有十到十五年,若是家养,稍长一些,能达到二十五年。
寅将军,已经是一只步入成年期许久的母虎了。
和那些晏珀全天下搜罗而来的奇珍异兽不同,晏祁的王府内,只有寅将军,是他自己亲手带回来并养大的动物。
明瑾两岁时,它才刚刚出生,因为天生孱弱,被族群抛弃在深林之中自生自灭。
那时正值寒冬,大雪封山,晏祁随着车队北上,看着它蜷缩在路边的树洞里瑟瑟发抖,眼看着活不过今晚了。
他不由得想起了被他留在京城的那个孩子。
心中愧疚怅惘之余,也升起了一股爱屋及乌的怜惜之情。
于是他走过去,将幼虎抱在了怀中,给它喂了些热米汤。
夜半时分,人静马歇之时,又像是从前哄那孩子睡觉一样,用曾经裹过明瑾的襁褓垫在它身下,轻轻拍打着它入睡。
尽管那时他即将作为使者,送公主前往匈奴王庭和亲,但那只是晏珀为了自己和大雍皇室的面子做的表面粉饰。
说白了,其实就是质子。
等到了地方,他估计也是自身难保——若是两国开战,自己还不知能不能活着回到大雍;即使运气好,等来了返乡的那天,又该是何年何日?
身处异乡,他看不到未来,找不到出路,只余下满心迷茫,和几乎将他焚烧殆尽的仇恨之火。
饶是晏祁心志坚定,也不太想再回忆一遍那段经历。
关于胡地的一切,回京之后,都被他封存在了脑海深处。
只是今日他在明瑾一番撩拨下心神震动,回来后,难免有些触景生情。
要说那段日子留给他的“馈赠”,唯一让晏祁真正觉得欣慰的,便是寅将军对明瑾的亲近。
或许是那襁褓上留有那孩子的气味,哪怕过去了十余年,母虎依旧记得明瑾,与他也极为耐心,似乎是把它当做了自己的同伴……亦或是孩子?都有可能。
“三,二,一!”
伴随着一声吆喝,两名精壮汉子抬起了虎笼,但并不向院外走,而是在管家的帮助下,推开院中假山,猫腰钻了进去。
远处的管家在张罗着马车,院中人虽不少,但都是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晏祁负手而立,静静望着这一幕。
明瑾猜的一点儿没错,他早已将此处与王府的地下打通,足足上千米的地道,花费了七年的功夫。
而这也只是晏祁为了达成目标,做出的众多准备之中,微不足道一项而已。
所以……
他付出了如此之多的心血,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或事,来妨碍他把明瑾推上这个位置。
即使那个代价是他自己。
天色渐暗,林鸦掠过枝头。
金柳不顾王府下人的劝说,执意要坐在堂前的阶梯之上,姿态随性放松,不似来贵人家中做客,倒更像是在路边闲逛。
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嗑着瓜子,一边仰头,望着头顶漫天繁星闪烁。
“紫薇如此暗淡……怪不得前段时间钦天监那老头儿总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这连我都看出来了,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