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菀(164)
徐菀音心中苦叹,拼命思忖还能有何法,想得头疼,却是已走到了更衣帷阁那处的鸾镜前。
见一名侍女已捧了一身团花金线的襦裙过来,忍着羞意,手脚飞快地将身上如若无物的纱罗衣除下,便要套那襦裙。
却见那襦裙,里外几层甚是繁复。自己先前在家中时,因年纪尚幼,平常穿着一般是上着短襦,下穿高腰多褶裙,或是在外套一件无袖或短袖的半臂。那成年女子所穿的亮纱襦裙,自己还确是搞不太清楚,先着哪个,再披哪个。
便涨红了脸,后悔自己先就脱去了纱罗衣,此刻却要光溜溜地站那处等侍女帮她着衣。
扶她进来的侍女忙过来,一边替她一层一层穿衣,一边抚慰她道:“徐姑娘莫羞,您这副身体这般美,奴婢们好生羡慕呢……”
却被过来的侍女长啪一声打在她头上,斥道:“没规矩的话,跟谁都能说么?”
那多嘴侍女伸伸舌头,笑着往自己嘴上轻拍一下,不再多说。
却见徐菀音换好了那身襦裙,竟是时下流行的低胸襦裙。图饰极为华美,外面罩了一层云雾般的透明纱衣,那襦裙只到胸口一半处,在乳下系了一层芙蓉褶儿,衬出上面半幅胸儿的峰峦玉影,极是娇萌诱人。
徐菀音也未曾见过这般模样的自己,呆呆地站在那鸾镜前,有些别扭,却也觉着好看。
心中那层隐忧却是挥之不去,心想那二皇子让人给自己穿上这样的衣裳,是要去供他那登徒子赏看欺辱么?
这么一想便是好生气愤,回想起那位被他欺辱的丫鬟莹莹,也是被他又哄又骗、软硬兼施的,心中瞬间凄苦无比,原来自己已沦落到了和那莹莹一般的无奈境地。
忽又想起宇文世子来,也不知他现在何处,隐隐盼望他又一次能突然出现,将自己从这等不知所谓的困境中拽出去。却又觉得,既是二皇子生的事,宇文世子又如何能冒着得罪二皇子的可能,来对自己伸援手呢?
一阵胡思乱想间,那群侍女已将她带到梳妆台前,替她梳发挽髻、簪花插钿、敷粉描眉……
徐菀音突然回过神来,侧头躲过了那片正要往自己脸上扑铅粉的绒布,站起身来道:“够了,诸位……姐姐,我知你们乃是奉命为之……可我莫名其妙到了此处,到现在也还不知来此作甚,为何要来。我不欲戴这些劳什子物事,也莫要替我脸上加妆……”
一壁说着,一壁将发髻上刚刚妆点好的花钿拽落下来。
侍女们被她这番举动惊得愣在当地,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忽听外间传来一声尖声询问“可好了么?”
那侍女长忙疾步走出,对外面那人低声禀告了一番。
便听那尖细之声说道:“徐姑娘爱怎的,便怎的罢。请徐姑娘这便出来,随咱家去吧。”
暮色森森,徐菀音跟在王公公身后。今晨在京城之郭,正是这王公公从那掳人的二人手中将她接了入宫。
她身披一袭雪狐大氅,内里却是那身薄薄的低胸襦裙,心中不住讽笑那侍女长,为讨好二皇子,竟罔顾季节,给自己着了那么一身露肉媚人的夏裙。
王公公手持一盏宫灯,在前面走得飞快,似是怕她冻着了。
徐菀音步履轻盈却谨慎,眼神四探,见周边尽是廊庑曲折,朱漆阑干外树稀枝斜。多走得一忽,便觉所见之处几是一样,无奈叹气,叹自己毕竟还是识不下路来。
又走一阵,心中暗暗称奇,因这一路宫道,静谧得近乎诡谲,竟连半个宫人也不曾遇见。
前方大殿深深,徐菀音暗吸口气,随王公公踏入殿内。
殿内烛火通明,却不见人影,唯有鎏金烛台上的红烛静静燃烧,烛泪蜿蜒。
她觉着身上暖和起来,却止不住地开始发抖。
自己竟如一块送上门的案板之肉,等待那登徒子来随意砍斫。
心中纷乱如麻,想不出任何对待之法,只守着那最后的一条线——左不过便是……,也不能和那丫鬟莹莹一般。
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将那个“死”字,从脑海里浮出来。
她当然不愿,轻易言“死”。
“徐姑娘请在此稍候。”王公公的尖细声音忽然响起,惊得她指尖一颤。
殿角铜漏滴答,更显寂静。
仍是一个宫人也没出现。
徐菀音已觉着身上大氅捂得自己发热,心中却冰冷一片。一路行来,直到这寝殿之上,竟始终未见一人,那人是要掩人耳目至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