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菀(195)
到此刻,见那汉子看自己的眼神已变,说话语气也不再是先前那样毫无底气、不知所谓,竟已将自己视作了他的囊中之物,心中暗自惊惧。
胡文才大着胆子,对着面前佳人说出要她留在自己身边的话后,好似气也壮了些。他一口喝掉杯中酒水,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端着那杯子,往徐菀音跟前的酒杯上轻轻一碰,劝她道:
“徐姑娘,我胡文才也非妄人,原先家中娶过一位娘子,文才便是将她捧在掌心里疼爱的……可惜都已成过往,如今文才只是孤家寡人一个,这么些年里从未对哪位女子产生过……象对当初我家娘子一般的情意,直到我见到徐姑娘你……”
他这番话说得颇为动情,又是一直看着徐菀音那双剪水妙目,只觉得简直要被那盈盈眼波迷晕了过去,又端起杯子喝下一口酒,另一只手便不受控地,往徐菀音放在桌面的小手上握过去……
第97章 蒋三爷
胡文才这辈子有过两个女人。
一个是他十八岁时娶进门的新嫁娘;
一个是他二十四岁时将他召入寝殿的陈皇后。
新嫁娘会在他身下, 用小鹿般澄澈的眼睛看着他,叫他“快点儿……再快一点儿……”
陈皇后,那般高高在上的一个女人, 那眼睛竟也如小鹿一般, 清清润润的, 闪闪烁烁的, 在他的上面, 俯视着他,说:“别出声……你不是劲很大的么……”
此刻,他看着面前徐姑娘的眼睛, 心底里叹道, 此生足矣!因为他不记得自己看进过这般美妙的眼睛, 美妙得如松风水月、如万顷烟波,直能看得人仿佛临着风、拂着水……更仿佛刺入了心一般, 激出一阵酥酥麻麻的痛感……
不对,那痛感并非仿佛……
而是实实在在的痛,带着殷红的鲜血,从他的脖子那里洇出来,越来越多,流到了他的手上。
他的手,正试图去握住徐姑娘的手。他自己都觉得奇怪,自己堂堂短刀门少主, 曾握一把快刀在军中比武时夺了魁、得了太子赏识的那手,怎的好似就是握不上那徐姑娘的小手呢?
因为他的眼睛忙着去追徐姑娘的眼睛, 竟没顾得上自己的手,更没顾得上自己的……脖子。
短刀门少主、探路侍卫胡文才的脖子上,插着一枚徐菀音的袖箭。
等到他终于被那痛感拽回了神智, 怒目看向徐姑娘时,那冷若冰霜的女子已站起身来,看回他的眼神里,哪里有什么风月烟波,而只如幽黯深渊。
胡文才顾不得脖子上汩汩冒出的血,此刻他想不了那许多——这枚小小袖箭是如何被那娇花一般的女子射向自己的、会不会就此要了自己的命……
他只是愤怒又可惜……还有,不甘心。
于是他低低地怒吼了一声,站起身来,脚步竟丝毫不见阻滞和蹒跚,朝着那徐姑娘就奔了过去。
就在他的低声怒吼中,在徐菀音惶恐不已的惊呼声中,厢屋的房门被推开来,两名戴着皮裘风帽的陌生人站在门口,好似也被眼前的这一幕给吓了一大跳。
……
宇文贽独自一人走进悦彩楼那栋三层的飞檐青瓦楼时,已过子时。
他看了一眼那朱漆门柱上挂着的楹联,“悦来四海客,彩聚八方财”,正要抬脚走入,内里已迎出一名斯文书生模样的人物。
宇文贽一扫眼间,觉着这书生似有些眼熟。他有个过目不忘的识人本事,凡是见过、知晓了身份之人,就便过得数年再看,即使那人穿着打扮与形貌俱有变,他也能认出他来。
既搭上了眼,宇文贽便停了停脚步,只一个沉吟,便认出那人来,即刻说道:“孙寿令孙主事,不想竟在此处遇见!”
那孙寿令乃是前户部小吏,因算错一笔军饷账目被革职回了老家,被蒋三爷收留在悦彩楼重用,如今是此间掌柜。
这孙掌柜未语先笑,他自然认得镇国公府世子爷宇文贽,忙躬身拱手行礼道:“世子大驾至此,寿令有幸迎驾,实在……惶恐,不知世子……”
宇文贽已抬脚往里走去:“孙主事,户部的算盘珠子拨到悦彩楼了?你倒是越拨越活络。”
孙寿令一路跟上:“不敢不敢,是孙……掌柜,劳世子还记得在下……惭愧得紧……”
只听一阵轰隆隆下楼之声,一名方脸阔口、肩宽背厚,一身湖绸圆领袍之人快步过来:“啊哟哟,这凤来镇何时来过如此贵客,世子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