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菀(232)
王内侍那尖细又欢喜的声音如犹在耳:
“……博陵崔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长房嫡女湘旭,禀训冠族,著美家声。柔顺表质,幽闲成性。训彰图史,誉流邦国。册为宁王妃……朕亲为主婚,礼部即备六礼,钦此。”
后面还有厚厚一叠礼单,罗列着聘礼之丰厚,仪制之隆重,无一不在彰显着天家的恩宠与重视。
宣完旨的王内侍极恭极谨地躬着腰背,将皇帝陛下为宁王殿下前些日子里所做的一系列荣宠之事,一一轻声说给眼前这位不辨喜怒的年轻宁王。
陛下已遣宗正寺卿代为办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六礼中的前五礼,竟已极高效率地以最高规格,将崔氏女于法律与礼制上定为了“准宁王妃”。
甚而已由皇帝陛下亲自率领皇室宗亲,在太庙向列祖列宗禀告:宁王李贽已与崔氏女定下婚约,不日完婚。
而胜业坊十王宅中、已极尽奢华装缮一新的宁王府内,已迎入了“聘定的王妃”崔氏女,入府的名义乃是“待年于宫中”,并以未来女主人的身份,开始管理宁王府内务。
整个京师都被陛下为宁王殿下如此尽心竭力葺缮建府、定娶贤妻之举,震撼、感动得无以复加,虽不知皇帝为何如此着急,却仍感念一位父亲的拳拳之心。要知道,历代皇家子嗣几无如此先例,竟得九五之尊以全情心力操办其个人之事,这宁王算是开了个先河。因而更见得皇帝对他这个复得皇子的宠爱和看重。
李贽深深地皱眉,他有些疲惫地闭阖了双眼,再睁开时,眼底翻腾着繁复难解的困厄心绪。
不过短短两月,他喊了近二十载父亲的镇国公爷宇文璧,骤然离世,待他回到镇国公府时,只看到疯癫的祖母,和一个尊荣备至的灵堂。
随即,他被请入皇宫,皇帝李卓红着双眼,执了他双手唤他“贽儿,朕的好儿子……”
一连串令他眼花缭乱的册封、赏赐,如同他曾在极北之地亲眼见过的雪崩,山崩地陷地对他袭来……
紧接着,他便听说了营州、松漠之乱。他的父皇李卓,殷殷切切地看向他,说:“贽儿,去替父皇亲征!去营州,去松漠,把那群不知王化的蛮子打服,若不服,便将他们的头颅给朕垒成京观!朕知道你成,你十六岁时,朕就知道你成!遑论此时!再去用你的战功,堵住还会轻慢你的那些人的嘴!让天下人都看清楚,朕的贽儿,是真龙之子!”
他自然愿意前往营州、松漠平乱,用不着那陌生的父皇那番殷殷叮嘱,他也愿意去。好过在这京城里,被那混乱的新丧与繁华、纷至沓来的阿谀奉承、暗处隐藏的切齿忌恨所困所扰……
唯一令他踏入战队的脚步有些犹豫的,是他的菀菀。
菀菀在千里之外的岭南,等他——宇文世子,回去迎娶。
而他此刻,变作了皇长子、宁王李贽,即刻便要从军启程往北。
他根本没有时间做更多思量!他也思量不清楚!
只能仍如先前那般,拿信纸写下对她的思念……附上一笔,自己即将随军去往北方,加入平乱之战,望菀菀耐心等候,莫要受其它影响。
随即便进入了高速、精密且紧张有序的备战阶段——
他需即刻接管军报系统,控制同往营州、松漠的所有驿道和塘报通路,确保所有相关军情直接报送自己;
召见相关关键人物,例如从营州败回的官吏、兵卒,近期往来塞外的商人、胡商……以了解叛盟首领库莫伦其人,及对方士气、物资储备、战况……等等;
并调阅兵部存档,查看以往朝廷与契丹交战记录,研究其战术习惯、历代名将的应对策略及胜败原因。
集结与调配精锐、组建得力帅营;清点兵马、粮草、沿途城池资源;并在情报与资源大致清晰后,迅速做出战略选择与预案制定。
不过短短五日,宁王帅旗已立,于第六日清晨祭旗誓师、申明军纪、宣谢陛下恩泽后,领军北上。
那时分,他在心中偶尔闪念起菀菀时,仍是甜蜜与急切,带着些对自己身份变化的惶惑,不知菀菀对这变化会做何想,怕她因而生出些旁的犹豫来,便想在战事间隙,再好好写一封分说之信。
哪知,自己还未及分说,竟被父皇不由分说地诏定了亲事,甚而已将那“宁王妃”引入了“宁王府”……
既是诏定的亲事,那么菀菀也迟早会知道。她远在岭南,按皇诏传输的脚程速度估量,最多也不过十日左右,便能知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