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菀(240)
于是终于带太子去看了寝殿之下的那所私牢。
太子犹豫再三,摸摸自己后脑的旧伤,点了头。
他自己也知,再如从前那般天真烂漫、心慈手软,必办不成任何事。
毕竟,这回能将徐菀音再一次抢回来,若不是使了些阴狠残忍的手段,如何能成?
他先是派人去找到徐渭,直接宣其所犯欺君之罪——
以次女代替长子入京参加伴读学举考,等同于舞弊,且女子进入政治领域,属“牝鸡司晨”,是破坏礼法纲常的大忌。此举乃是对皇权的直接欺骗和亵渎。
若将上述罪责材料移交刑部或大理寺,徐渭可致“斩监候”甚至“立决”;
长子徐晚庭等同于规避国家差役,会受杖刑、流放等惩治;
次女徐菀音可致终身监禁或没入宫中为奴;
徐家家产抄没。
待徐渭被彻底吓住拿捏之后,却又告知,有一法可解上述死局。
便是——徐家舍弃并交出徐菀音,令徐菀音从那宁王李贽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太子实则早已清楚,二皇子李诀根本成不了自己情路上的威胁,真正棘手的情敌,唯有一个宇文贽——如今还成了宁王,要从他手上抢夺徐菀音,只会更加难办。
于是策划了一场让徐家二小姐陪长兄坐船去海岛求见神医,遇海匪劫船后不慎落海失踪,被隐伏在海浪之下的“水鬼”神不知鬼不觉地捞上海匪船,并最终于海湾处发现残缺尸体(自然是另找了一具身形相类的女尸作的假)的“死遁”戏码。
甚至做戏做全套,派人驻于徐府,监督他们操办了一场丧礼,要令宁王李贽彻底断绝了对徐菀音的一切念想。
一切发展到现下,看起来都如预想般顺利。太子知道,如今自己唯有彻彻底底藏住徐菀音,才能不被宁王发现,假以时日,或能慢慢地真正拥有她。
待自己登上皇位,该当可以加快此事速度了吧……太子满怀希冀地想。
正因了如此,那太子李琼俊实在也是觉着,唯有采纳王公公的主意,将徐菀音投入几乎无人知晓的、自己寝殿下那个私牢,才可能彻底瞒住宁王。
至于此后又将如何,便待自己成了皇帝后,再说罢!
几日前,手底下人将徐菀音带至东宫,想是因为在那冰凉刺骨的海浪中呛水了好一阵才被埋伏于浪下的“水鬼”捞起,带回京城的一路上为免节外生枝,又被人从头到尾灌入迷药,那徐菀音被投入私牢后,一直昏迷不醒。方才那瓦儿告知,道是今晨终于醒了过来。
太子听闻后情急起来,又知她砸了一应物事,一日未得喝水,心中恼怒,立时便想要去看看她。
却听殿外传来一阵环佩轻响与脚步声,只见殿门口值守的宫人已跪伏下去。
林皇后走了进来。她身着深青色蹙金绣凤纹袆衣,头戴九龙四凤冠,妆容一丝不苟,却掩不住她眼底的一丝倦怠与焦灼。
她一坐定,便摆摆手,殿内宫人忙悄无声息地迅速退下,合拢殿门。
“母后,怎的这般晚了到儿臣这处?”太子稳了稳心神,压住想去看徐菀音的欲望,对母亲依礼躬身。
“俊儿,”林皇后的声音平稳,却冷凝如冰,“再有几日,你便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了。”
太子垂眸,姿态恭顺。
“既为天下主,当时时以江山社稷为重,克己复礼,为万民表率。”林皇后起身踱了两步,“登基在即,多少双眼睛盯着东宫,盯着你。一丝一毫的行差踏错,都会被无限放大,成为攻讦你的利刃。你……可明白么?”
太子的心微微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儿臣明白。母后深夜前来,可是有何要事训示?”
林皇后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直直刺向他:“本宫听闻,你这东宫深处,藏了个女子?”
太子眼睫一颤,却并无迟疑地迎向母亲的目光:“宫中流言蜚语,何足为信?”声音有些刻意的轻描淡写。
“流言蜚语?”林皇后的声音里带出些压抑的怒气来,“是无风起浪,还是你东宫的墙不够高?琼俊,你前些时候的荒唐事,只当本宫不知么?不过是要替你周全罢了……可如今是什么时候?箭在弦上,千斤重担即将压于你一身之时,你倒好,竟还在此时,行此等授人以柄之事!囚禁女子?你这是……想让御史们的奏章堆满你父皇的御案么?”
她前所未有的冷厉之声,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