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菀(252)
此处乃是南衙十六卫供当值的高级将领所居的官署宿舍, 整体是一座三进式的院落。前院处理公务;中院属核心区域, 有数间厢房可供居住;后院设马厩、伙房及一片校场。
整个右卫官廨布局极尽实用与森严,全院青砖铺地、高墙耸立,墙角的望楼上, 时时皆有持弩卫兵的身影。
自宁王李贽前次被皇帝亲授营州都督、松漠道行军大总管之职, 前往漠北平乱, 他原本所在十六卫衙署之职,便虚衔直升作右卫大将军, 方便他直接于军中调用十六卫资源。
李贽此次回京后,位于胜业坊街那座已被整葺装点得峻宇豪奢的宁王府,他压根没想踏入,因他丝毫未曾将那处当做自己的府邸。
入得京城,李贽除了第一时间与暗卫沟通完徐菀音之事外,他先是入觐了皇帝,蒙李卓垂询后,便直接回了镇国公府, 与冯太夫人待了小半日,诸般过问了“祖母”的生活起居等情。
随即便开始安排北征突厥之事——皇帝其实已在见到宁王的第一时间, 便已与他交待了突厥战情,并已特授他可执符先行筹划北征之事。至于今日晨间,皇帝召齐众相关朝臣、及太子李琼俊一同商议, 已无非是个必要的过场了。
李贽从筹划北征之始,便整个住进了这右卫官廨。此时接回徐菀音,他自然也是直接将她带入了此处。
中院东侧最安静、平日里阳光最足的一进厢房澄心院内,早已候于此处的京畿名医杜彻,来来回回替徐菀音把了半个时辰脉,随即对宁王絮絮叨叨说了好半天病情。
杜名医见柳妈妈在一旁也不太能听明白,着急个不住,便令她先去煎药。因宁王心细,找人带杜名医前来时,特意嘱咐将各味药都抓些带来。那办事的小队兵头,生怕漏了哪味药,竟着着实实带回满满一车药来。此刻那杜名医便一边对宁王解释徐姑娘病情,一边龙飞凤舞地写了方子,令他的跟班药僮带柳妈妈去依方抓药。
柳妈妈在马车上一路陪护着徐菀音过来时,早已心疼得流了好几场泪。见这往日里娇美玲珑的小女郎,如今被折磨得苍白瘦削干枯不说,一直昏昏沉沉、神魂不明的,时而惊跳一下,张开眼皮时,眼神涣散,也不知是否看见了周围人事,只作不省不明,便又阖了眼皮,继续进入她模糊昏暗的混沌世界。
柳妈妈此刻又是一边流泪一边煎药,中间仍是没忍住去往澄心院,见杜名医已离开,宁王正将小姐拢在怀中,替她按摩着人中、十宣、内关等穴位。因杜名医交待,应辅以推拿手法替徐菀音放松经络,促进气血上行于头,为其苏醒供以能量。
李贽数日以来,经历了自己痴恋痛爱之人由死返生、又从太子手中将她救回,那颗心便如茫茫大海当中的一叶扁舟,被惊涛骇浪颠翻又甩落了成百上千次,自己也曾数度吐血昏迷,实在靠着年轻气盛、体质精壮,才一径撑到此刻。
如今终于将心爱之人安安稳稳地搂在怀中,他自己那颗心,才算是落膛归窍,一时间觉着好生幸然安逸。
方才他详细听了杜名医判症释病,知道菀菀此番虽则元气大伤,寒毒郁邪盘踞日久,诸脉皆见克损之象,好在她身体底子还算不错,又正值及笄之年,乃是“春木勃发、生机最盛”之时,如今外邪已去,只要用药得当,辅以食补,温养阳气,调和营卫,顺其生机,内外兼治,不出两月,便能康健如初。
那杜名医尤其叮嘱,需助她安神定志。他目光恳切地看向宁王,殷殷说道:
“王爷,这用药调理,老夫自有把握。然药力终归只属外力,有一事,关乎根本,甚至重于汤药……”
他看回时而惊抖的徐菀音,“姑娘此番症候,根子在于‘惊骇伤神’。心神之伤,非草木金石所能尽愈。汤药可补其气血,却难安其惊魂。故而,安神定志,乃是第一要务!”
“若要这‘安神定志’见效,”杜名医语速放缓,强调道:“非赖药力,实赖人功。若她身边能有极其熟悉、绝对亲密信任之人,日夜用心陪伴,其效胜服良药十倍。”
宁王李贽听得一阵心神荡漾,暗忖自己能否算得上菀菀心中绝对亲密信任之人呢?竟是稍许有些不确信,不由得带了些酸意地庆幸,多亏深想了一层,将柳妈妈从岭南接了过来……
杜名医兀自还在喋喋交待:“待姑娘醒来,神智初回之际,最是惊怯恍惚,如惊弓之鸟,露水之花。陪伴之人,万万不可急切,不可追问过往,更不可有半分言辞、神色上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