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菀(26)
此刻看那瓦儿小公公一脸精明的模样,徐菀音却是打起了满脑子官司,对那“考了头名”的喜讯,更是狐疑起来。心想自己那点斤两,要挤进前一百名怕是都难,却来报了个“头名”的喜,这谎实在扯得过犹不及,叫人万不能信。
瓦儿是个伶俐会变通的,他看眼前这绝美姿容的小郎君,秀眉微蹙、睫毛轻颤,满脸犹疑神色,忙殷勤笑道:
“那日异香园东宫雅集上,太子爷殿下独独没见着您,道是底下人漏了帖子,发了好大的脾气呢!”
他故意顿了顿,觑着徐菀音稍有异色,又压低嗓子道:
“敢叫徐公子知道,这学举排名,原是还没出,只太子爷拿到了排名单子。见是您占了鳌头,好生惋惜那日雅集上竟没与您言欢共叙,这才特别又备了青江夜宴。太子爷说了,这般人才,定要亲自见见。”
听这笑颜可亲的小公公娓娓说着解释的话,主动提了那日太子雅集上未见自己的事,徐菀音心里倒是打消了些对太子的疑虑。虽则仍对“头名”这回事感到奇怪,却渐渐半信半疑起来,心道莫不是其它那些个公子们的文章笔墨比之自己更加不通?
见徐菀音睫毛微动,瓦儿趁热打铁,将那张泥金帖子送入她手里:“您瞧,青江芙蓉园的夜宴帖子都备好了。这回咱家手把手送到您跟前儿,太子爷才能放心,必不能再丢了。”
看这公公一脸诚挚,徐菀音竟有那么一刻,几乎要说出那日雅集上自己那番险遇。好容易才生生压住了嘴,不作声地接过帖子,道了声“有劳瓦儿公公”。
瓦儿也不再多说,交待了句“午后申时驱车来接”,令书吏放下手中物事便去了。
——
宇文贽刚出宫禁银台门,候在一旁的友铭便过来附耳。
原来他昨日在徐家田庄拿住那林大,得知徐晚庭一行落脚在云阙栈,心里对那娇柔文弱的徐公子有些愧疚,心想那田庄归属倒是好说,只是令人那般孤苦无依、流离失所,须得想法安抚才是。
今晨便令友铭去往云阙栈,看看那被赶出田庄的徐公子一切可好,有没有可伸手帮衬之处。
却被友铭看到瓦儿公公上门赐太子礼、递青江夜宴的帖子邀约等事。
听了友铭的低声呈报,宇文贽眉头稍锁,深黑的眸子里似有暗光一闪而过。
太子李琼俊一向敬他重他,宫闱禁秘常常也不避他。因此宇文贽对“太子好男色”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清楚知道个中深浅。虽没有坊间传闻那般不堪,但如徐晚庭那般“姿色”的少年,会令太子沉湎耽迷到何种境地,宇文贽一点也不怀疑。
他脑中不禁又浮现出那徐姓少年来,两次短暂的见面,那徐公子或是神采奕奕、娇色入眼活色生香,或是委顿在榻、嗔意满脸却掩不住一身的纤美俏媚。饶是自己这般心冷似铁、从不被美色所惑的,回想起来,忽忽竟似有那小郎君身上如芝如兰的幽幽气息袭来,绕在身周迟迟不得消散。
若如此这般一个花蕊般的小郎君,与那在情事上胡乱不着调的混世魔王太子爷放在一处……
宇文贽皱着眉头晃晃脑袋,似要将刚才那一股脑胡思乱想抛掉一般,长腿如飞地朝前走,把个友铭遛得一路小跑起来。
友铭打十二三岁起就跟着宇文贽,一晃也五六年过去了。前几年,他尽是看自家公子在战场上杀伐果决,后来又见“血鸦郎将”辣手狠戾,心思深沉。深知自己服侍的这个,乃是面冷心更硬的。
在男女情事上,年岁渐长的友铭自己也有了些懵懂心思,渐渐会在看到那些个美貌女子时,心起波澜。
便觉得世子爷竟是个铁打的心肝肠肚,白白生了那般风流俊俏的脸面和高大朗逸的身躯。几年间,在他周围来来往往的莺莺燕燕自是不少,铁了心思往他怀里扎扑过来的,就连友铭也帮忙挡了不知凡几。
友铭暗自里常常替世子爷好生傲娇,想想那些肖想世子爷而不得的姑娘小姐们,有那美貌娇艳的,也有那一身贵气的,更有公主郡主那般高不可攀的。自家世子爷竟对那样的繁花似锦视若无物。
还生生被逼出个流连风月的“花间娇客”之名来。友铭知道,那是世子爷无奈之下用来挡桃花的法子。
友铭不理解,没法理解,却也没法问。世子爷便是这么一个遗世而立的,常人如何能知呢?
友铭偶尔只在世子爷目不斜视又远离了一朵绝美“桃花”时,夜半梦回,回想起那面飞绯霞、眼含娇泪的“桃花儿”,深深叹息,心道若是那桃花儿用那般眼神瞅自己一眼,自己怕不是就要丢盔卸甲,随她去了。偏世子爷竟毫无知觉么?难不成……自家世子爷也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