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菀(261)
那汪大人气得胡须满脸飞,只因有个分装药材的手下,害怕开拔前完不成任务,竟自作主张地添了几个外来人手。结果药材是都装到一个个小袋子里了,却未留意裹贴标签。待那手下来验收时,只见满屋子里堆了数以万计的小药袋,却有上百种药材混杂于其中,非但没有省下事来,反而造成了更大的麻烦——需将所有药袋拆开来,一个个确认了是何药材,再贴上标签才行。
那手下慌了神,已带人加班两个昼夜,不眠不休地拆袋、辨药、贴签,直到今晨汪大人来视察时,还有一多半药袋未能完成。
汪大人见了他们这般操作,气不打一处来,再一抽查贴好标签的药袋,竟一连查出好几袋都认错了药材、贴错了标签。
因那些药材为了在战时能即刻使用,俱是切削为细小片粒,种类又多达上百种,便是汪大人自己,也没那么轻易便能分辨清楚。
汪大人大骂那名手下,直呼要军法处置于他。正无计可施时,徐菀音走入进来,悄悄在一旁拿起两袋药材,放在鼻间比对着闻了一闻,说道,“汪大人,靠气味倒是好分辨些……”
汪大人见徐菀音出现,忙过来替她把脉,生怕她病体未复,这般四处闲逛又有影响。一把之下发现她脉象虽弱却稳,便令人替她看了座。只在这短短一刻中,徐菀音竟已闻出十来包药材,将它们分别摆到了各自的标签类别里。
汪大人一一查验后极是惊讶,经这位“小王妃”闻后再归类的药包,竟一个也没摆错。
汪大人自己是老医师了,却也没有这般本事,能靠气味准确分辨那许多药材。他自然知道这位徐姑娘的失忆之症,也知她靠气味忆起了故人,此刻见她如有神助般一闻一个准,暗自惊叹之外,只能疑心是因她锁了心窍后,竟将其它感官极大地刺激出异于常人之能来。
于是徐菀音这一日便一直在那药材廨房内,帮忙嗅闻分拣药材。被柳妈妈同汪大人喊得狠了,才回去歇了歇,吃了午饭便又过来。
她越闻那许多药材,越是兴味高涨。便听汪大人在一旁给她讲解各种药理,直是津津有味。最后令到那汪大人又是深叹不已,心道若这徐姑娘不是王妃娘娘,收作徒弟倒实在是个难得的好苗子。
到晚间离开时,汪大人索性给了徐菀音一本他自己所著的《行军医书》。
待李贽回到澄心院,见到他的菀菀时,那小女郎正心无旁骛地在灯下读着那本《行军医书》。
“本王可听说,我家菀菀在那药房里辛苦了一日……”李贽走过去坐到徐菀音身边,笑着说道。
徐菀音抬头看他一眼,随了他笑容也是甜甜地笑起来,宛若娇花绽放,直让李贽觉得那灯烛都因此明亮了几分。只听她回了句,“不辛苦,还挺好玩的……”又低头去读那本医书。
柳妈妈替李贽斟了茶过来,又端来徐菀音的药汤,借机拿走她手里的医书,说道:“我们菀菀,有这本医书,却是连话本子也不要读了……”
徐菀音试了试药汤温度,一个仰脖喝了个见底,抹抹嘴笑道:
“话本子里说的那些事儿,这么说也成、那么说也有理。好比说才子佳人的故事,一会儿是才子高中了状元,便负了佳人;一会儿又是佳人救了才子,高嫁当了夫人……柳妈妈你说那些故事让人看得要流眼泪,依我说啊,那只是靠人说出来的故事。柳妈妈若不喜欢,自己也可改了那结局:令才子中不了状元,反而让佳人来负了他;或者让佳人莫要救那才子,自己去中那个状元不好么……反正不过是改掉些字词、换掉些言语罢了。”
李贽在一旁惊个不住,未曾想到菀菀还有这般想法、这样一面,点头赞道:
“菀菀这两日读书,竟读出心得来了……”
徐菀音摇头道:“这算不得心得,不过得了个消遣。不若这医书,竟是令人知道了原先不知之事,才是好玩呢。”
柳妈妈也是惊诧莫名地看向自家小姐,暗道菀菀这回失掉了记忆,难不成将以往的性子也失掉了么?原先的徐家二小姐,莫说去读这枯燥无趣的医书,就便平常里应付功课要读的那些书本,她都总是敷衍过去,从不愿认真去读的。
柳妈妈笑眯眯地过来收了那药碗,接了句:
“如今小姐变了夫人,竟也变得好学了呢!听汪大人说,夫人今日在那药房,听他说了半日药材,立时便记住了那许多药材。还说今日若没有夫人帮忙,那药材分包贴签之事,还不知要弄到哪日去呢?”看一眼李贽,见他满眼热忱地看着小姐,知道他有好些情话要说,便识趣地端着药碗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