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菀(298)
一种好奇与猜测自然也很快在军中漫延开来:这些自带温度、让人一看就心生平安喜乐的幸运小图,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流传最广、最被默认的说法是,营中有贵人!
有些更感性的年轻士卒会猜测:这定是王爷心尖上的那一位——关于王爷心尖上那人或在军中之事,虽无人敢传,却毕竟是个能让人对那凌厉主帅觉出些柔软的信息,底层士兵无一不愿将带了层暖色滤镜的眼光来看自己的主帅,如今得了这祈福的精美小画儿,又能与高高在上的主帅王爷挂上些勾,更得心安。
一段时间后,全军上下竟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人人皆感念感恩,人人皆守口如瓶。
徐菀音亲绘的地图与幸运小图,宁王自然也都得了一份。他心中自是欢喜想念,同时苦笑,自己竟需从手下万千士兵那里撬下一份来自菀菀的心意。
友铭却是乖巧,见主子爷眼瞅着那画儿苦笑,忙取过那崭新的特制甲胄放他眼前,“爷,这可是独一份儿……”
第146章 望北镇
灰鹄谷之战的消息, 是在数日后才由运送第一批重伤员的车队带到望北镇的。
护送伤兵的队正,向前两日刚来到医备所的汪大人作完禀报后,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一丝兴奋, 向围拢过来的医兵与还能说话的轻伤员们, 零碎地讲述起那场决定性的初战。
徐菀音不由自主地仔细聆听。
“……那乌洛兰部, 是阔百那老小子嘴里‘叛军’中最硬的一块骨头。他们的酋长乌木达, 据说能徒手搏狼, 手下骑兵来去如风,悍不畏死。也有人说,阔百将那乌木达说得那般神勇, 是在激咱们王爷……”
有人附和道:“可不, 他们以为咱们王爷年轻, 经不起激,可是好一番吹嘘那乌木达……”
“实话实说, 那乌木达和他的手下确实勇猛凶悍,上了战场是真拼命,一波一波地冲,咱们的结阵差点就被他们撕开个口子!好多弟兄……”队正声音低沉下去,目光扫过满院的伤员,有些说不下去了。
车轮辘辘声响起,院门打开,几辆大车上赫然坐躺着突厥装束的伤兵。医备所里能动的兵士们一忽喇过去帮忙卸车抬人。
只听那押车队正对汪大人说道, 宁王军令,凡放下武器、不再抵抗的伤俘, 一并救治。
医营内陡然生起些微妙的对立与沉默氛围。
徐菀音并不多话,处理完手上一位校尉的刀砍肩伤后,直接来到一名腿部中箭的突厥青年身边。
那突厥青年眼神中藏不住的凶狠戒备, 恶狠狠地盯着缓步走来的徐菀音。见这瘦弱少年以青布半覆了面容,只露出一双清澈已极的眼眸,眼神里一派纯善平和。不知怎的,突厥青年眼中那阵锋利的刀光,竟随了她的动作,慢慢稀释、敛藏,终于消失不见。
只听那头,队正又在说道:
“……等到仗打完了,乌木达酋长也战死了。大家都以为,按惯例,首级是要传阅各营,或者送回京中献俘的。可你们猜怎么着?王爷下令了!”队正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难以置信与由衷的敬佩,“王爷说,‘乌木达勇烈,乃真豪杰,不当受辱。以将军礼,厚葬之!’是咱们的人亲手给挖的墓穴,还立了块木头碑!”
“还有那些俘虏,”队正继续道,“王爷亲自去看了,把那些伤重的、年纪小的,都当场放了,还给了他们干粮,让他们回自己的部落去!王爷对着剩下的人说,‘我军征讨,乃为平定叛乱,缔结和平,非为屠戮。尔等若愿归顺王化,可免一死。’”
那队正眼睛发亮地叹道:“嘿,真神了!就这么几下,不光是那些俘虏磕头如捣蒜,连跟着阔百一起来‘助战’的那些突厥兵,看咱们王爷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咱们自己人,更是……没得说!”他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那意思不言而喻——主帅如此仁勇兼备,深明大义,如何不让将士们心甘情愿为之效死?
徐菀音眼眸中止不住地流露出为那人感到骄傲的欣喜之色。
在她替那突厥青年包扎完毕时,听那青年用生硬的汉话低声说了句“谢谢”。
汪大人却不知何时来到身侧,脸上神情带着些紧张与歉意:
“徐典记,快请住手。”汪大人的声音压得颇低,但语气急切,“这等粗重污秽之事,岂能一再劳烦你?”
不等徐菀音开口,汪大人已是恳切言道:“你忘了吗?王爷特意交代的《征北军战伤救治实录》的编纂工作,才是当务之急!各营送来的伤情记录已堆积如山,亟待整理校勘。这不仅要记录伤情分类、用药成效,更要总结救治规程,此事关乎今后万千将士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