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菀(313)
“末将以为不然。”左军统领韩将军缓缓摇头,沉声反驳:
“灰鹄谷战后,乌洛兰部青壮折损近半,其酋长乌木达被王爷下令以将军礼厚葬。当时残余部众跪伏道旁,亲眼见证王爷仁德,哭声震野。我军非但未屠戮其部,反而分发粮草医治伤患。乌洛兰部如今自顾不暇,老弱妇孺皆在我军控制范围内。此时冒险深入我境劫掠,岂非自绝生路?”
张副总管点点头,走到地图前指向朔州:
“此举看似劫掠,实则是精兵轻骑,路线刁钻,时机精准,似是熟知我军布防!倒像是有人故意为之……”他目光扫过帐中诸将,未尽之语指向谁不言而喻。
前锋营胡将军奇道:“阔百如今正仰仗我军帮他平定内乱,此时背后捅刀,于他何益?”
左军统领韩将军接道:“或许是故作姿态,向其他部落展示他并未完全依附我征北军,甚至……”他声音压低,“借此消耗我军精力,试探我军反应?”
“挑拨离间也未可知……”有将领补充道。
宁王眼底寒光深邃,他看一眼那名补充说话的中军将领王将军,颇觉意味地问:“哦?王副将以为,这被挑拨离间的双方,会是谁呢?”
第153章 诏
紫宸殿东暖阁内, 窗边的金砖地面被那幽浮月色照得一片清冷。
新皇李琼俊满面寒霜地负手立于窗前,明黄色的常服着于他高大魁伟的身躯之上,将他阴沉的面色衬得令人胆寒。
御案上呈放着几份文书。
一份是礼部尚书崔璞痛心疾首的奏报, 详陈宁王李贽如何找到族中叔公崔琰, 以“威逼利诱”之辞, “背信弃义”、“无端”退婚崔氏;
一份是经由特殊渠道送达的突厥密报, 字字皆是惊心怵目, 清晰写出宁王李贽如何在征北军中,以草原赤绳节为名,与徐菀音成婚, 三军为证;
最后一份, 则是宁王亲笔的八百里加急军报, 报知北疆战局及边境劫掠之事。虽见言辞恳切,却处处暗藏机锋;随军报而至的, 还有一份既刺眼、更扎心的,以“宁王正妃徐氏”之名义,上呈给圣母皇太后的谢恩书与北疆特产礼单。
每一份文书,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烙在年轻的皇帝心上。尤其是“宁王正妃徐氏”那几个字,更是刺得他双目几欲滴血。
“徐……菀……音……”他腮帮颤抖地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明丽绝俗、始终让他魂牵梦萦的脸庞。
他深蹙了眉头,闭上那双凤目, 眼前好似看见她依偎在那宁王怀里,成了自己名义上的“皇嫂”!而那宁王, 偏是他不想认、却不得不认的大皇兄,如今更是他皇权最大的……威胁!
钻心的嫉妒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而恨意, 则如野草般疯狂蔓延。
皇帝猛地转身,眼中闪烁着近乎偏执的寒光,对侍立在一旁的心腹太监瓦儿低吼道:“拟旨!召……不,密令……”
他脑中飞速转过无数个念头,削权、问罪、甚至……构陷!他绝不能忍受这样的剥夺、羞辱与挑衅,宁王……李贽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皇帝!”殿门口珠帘响动,林太后沉稳的声音随了一阵钗环泠泠,一路进得殿内。
李琼俊猛然转身:“母后怎么来了?夜深了,该好生安歇才是。”
林太后挥退所有宫人,目光扫过御案,“有今日之事,哀家如何能安歇?”她走到新皇身边,“皇帝,哀家知你心中所想……”
少年天子被戳中了痛处,声音陡然拔高:“母后!他李贽眼里可还有朕这个皇帝?还有皇家体统吗?他这是公然打朕的脸!还有……菀菀,她……”那个名字一经说出口,便好似从身体深处牵出了那重难以忍受的痛楚,立时将他呛得双目通红。
“皇帝!”林太后声音陡然严厉起来,打断了他似要失控的情绪,她对自己皇儿与那徐氏女菀音之间的纠葛牵连并不陌生,她更亲眼见过皇儿在自己面前因了那女子而失态的模样,她,再容不得已成皇帝的李琼俊如此:
“你是天子!是皇帝!你的眼里、你的胸中,应该装的是万里江山,是黎民百姓,而非拘泥于一个女子的归属,更不是纠结于兄弟间的意气之争!”
林太后逼视着皇帝,一字一句,如若重锤:
“你给哀家清醒一点!看看李贽的军报!边境已遭扰袭!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突厥人已经嗅到了味道,趁着先帝大行、你新君初立、朝局未稳之时,已在伸出爪子试探了!”
皇帝面色由红转青,脸颊肌肉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