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玄音(246)
一位年过花甲,满头银发的老妪从马车里探出身子,扶着周暄的手臂踏下马车。
她仰头看向高挂的赤色牌匾,眼中一片清明:“忠勇侯。”
季希音额头缠着白布,还有些头晕,坐在桌前边用清粥,边听春念和夏想解释,才明白她为何会在侯府醒来。
不过她们对宫里发生的事并不清楚,只知陆贵妃和楚王相继身死,那群叛党该抓的抓,杀的杀,周暄提着淌血的长剑在城中奔波了一日。
而她们俩,是被周暄派人去找来的。想来他不放心其他人照料她。
季希音整理一番便去前厅向周暄的母亲明珠公主请安。
如今贤王府彻底被废,明珠公主也不再顶着贤王妃的称号。
关于贤王的去向,府中都讳莫如深,季希音还未见到周暄,不好胡乱揣测。
明珠公主满眼慈爱拉着她的手,正说笑着要早日将她迎进门,门房便传来消息,说侯爷回来了。
她陡然身子一僵,松开季希音的手疾步奔向府门。
季希音还以为她是急于见自己的儿子,没想到周暄刚好陪着一位老妇人踏入大门。
明珠公主眼眶湿润,泪意翻涌而出。她颤声道:“母亲——”
随即像一个年幼的孩童飞奔过去,扑进老妇人的怀中,颤着身子哭个不停。
老夫人布满皱纹的手抚过她头顶,无奈而又心疼道:“明珠,你受委屈了。”
季希音冲周暄眨眨眼,周暄撑住外祖母的后背,无奈失笑。
他的母亲,即使年过四十,面对多年分离的亲娘,仍然如孩童般脆弱依赖。
一家子用过膳食,明珠公主和老夫人许久不见,定有许多话要说。周暄带着季希音识趣地退出门外。
季希音有一肚子话想问,眼下得了机会,她迫不及待拉着周暄快步回屋。
孰料甫一进屋,还未来得及开口,周暄便关上房门,将她整个人紧紧拥进怀里,季希音甚至能感受到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她无措地抬手回抱住对方:“怎么了?”
周暄捧着她的脸,额头轻抵,可凌乱的呼吸终究泄露了他的强装镇定,声音低得破碎:“希音,你以后万不可再冲动行事,你若有事,我纵是赢得了所有,又有何用?”
周暄素来清冷自持,何曾在外人面前流露过半点失态,那日眼睁睁看着季希音从御阶滚落,鲜血从额角蜿蜒而下,他的视野里便只剩一片猩红。
他恨及自己,口口声声说着要护她周全,可总是让她伤痕累累。
不知怎地,季希音心头非但未感到半分周暄的郁气,反而唇边化作一抹莞尔:“不过皮肉之伤,也值得你这般动怒?”
“不好!”周暄强硬反驳,“你被迫卷入纷争,又屡次受伤……”
未及说完,季希音手上施力,拉低他高昂的头颅,踮起脚尖送上柔唇,将他的余音吞没:“与君盟约,共赴前程,你忘了吗?”
是夜,季希音躺在榻上,触手摸着尚还微肿的唇瓣,微蹙眉头:黏黏糊糊半天,好像又忘了重要的事。
十月初一,久不露面的景仁帝重临大朝会,当朝宣布三件事。
其一,册封燕王齐晟为皇太子,由礼部择日举办册封典礼;
其二罪妃陆氏及其子齐昊被贬为庶民,即使身死也被逐出族谱,不得葬入皇陵;
其三镇南侯世子扰乱朝纲罪不可赦,经查实,镇南侯被其囚禁多年,故命镇南侯交出兵权,贬为庶民,不再追究其罪,然同流合污的诸如王尚书、韩尚书等人,全部按罪论处。
据说,菜市口的鲜血清洗了一日也未洗净。
而昌顺伯府也因在此事中受了牵连,但季希音救驾有功,免去死罪,只是夺去了伯府称号,段青阳也被当场逐出京城,永不准入京。
季希音眼含泪水陪着段青阳送出京城十里外。段青阳在牢里的日子过得不好,一只腿就此落下残疾,曾经精神烁烁的汉子如今半头银发,鬓角可见风霜之色。
他拖着一截坡脚,步履蹒跚爬上马车,掀开车帘不停挥手,眸中却有一种释然的神色。
“爹爹……”
周暄将她揽在怀里,安抚道:“陛下只命逐出百里,我已命人安排好住处和伺候的人手,你娘和弟弟也在来的路上,你放心,等我们大婚后,便去同他们相聚。”
忠勇侯周暄向皇帝请了一个月长假,要好好陪伴家人,并筹备婚事。
过了两日,忠勇侯府门口挂上大红灯笼和赤色彩绸,一副要办喜事的样子。
叶蓁蓁携祝玉卿来看望季希音,祝玉卿被迎去前院。
叶蓁蓁风风火火闯入后院,刚一见面就打趣:“是你心急还是周暄心急,竟迫不及待当月就要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