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的教谕(102)
狼毫毛笔搁置在砚台上,笔尖染着朱红。白玉砚台一丝杂质也无,里头研磨开的鲜红颜色像是一滩未凝固的血迹。
陈立文上前接过折子,和他对了个眼神,嘴角浮现出一抹不言而喻的微笑,道:“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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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秘密奏章连同帝王朱批在给事中被抄录公布,瞬间朝廷上下一片哗然。
【臣素蒙陛下体恤,虽驽钝寡才,唯知恪尽职守。今见联名奏疏,心实惶惑,恐陛下误会,故冒死陈奏:臣之志,从未在联名请奏之列,更不敢与他人同流逼迫陛下。伏望陛下明察臣之愚衷,臣虽不才,愿竭尽所能,以报陛下隆恩。】
本来内阁和诸大臣联名上书就是有贾良的暗示,立后加冠礼一说最开始也是他提出的,这下好嘛,他们满朝文武都是逼迫陛下之流,独他一人成了清清白白的贤臣。
偏偏陛下还给他回,感念舅父之才能,知晓他清白云云,说什么唯有舅父知晓其心意,内阁没有贾良于心不安之类的话,把贾良捧上高台。
虽然秘密奏疏不能抄录,只能原件返回呈奏者,抄送完也被给事中立马发现不对撤了回来,但这封奏折实在是引起了朝中惊涛骇浪,像是一滴水掉落到滚油里,一时间,弹劾贾良的奏折层出不穷,上朝之时,一多半大臣都在请命,接连上书说贾良是个卖友误君的两面派小人,希望陛下万不可受其蒙蔽。
京城官员议论纷纷,连带着一些官员亲眷也在对贾良指指点点,说他这做法着实违背道义,怎么能够做出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情来,跟陛下表忠心也不能把其他所有人都做成筏子踩在脚下,着实有失两朝老臣的水准。
之前双头牛一事,大家对他已有不满,但还是畏惧他的身份,现如今贾良威信扫地已成定局,是个人就想来踩一脚。因为如果不能把贾良踩死,他们这些联名上奏的人,就真成了他口中逼迫陛下之流。
贾良本是请辞在家,但真正的辞职文书还未下达,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封奏疏会被公开出来,回内阁不成,现如今贾府名声反而一落千丈,他日日在府中不敢出门,吃饭时拿着筷子看了眼贾姨娘,沉声道:“我准备请求外派,离开京城,你怎么想?”
贾姨娘愣了神,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带了些失措道:“老、老爷在那儿,妾当然也去那儿。”她陪着笑,筷子尖上的米粒夹了两次都没能夹起来。
日薄西山,太阳快落到地平线,昏黄、橙色、墨蓝一层叠着一层,在天边形成了朦胧的一副画,在最后一缕亮光即将消散之际,贾府大门被人一脚踹开。身着官服身配短刀的仪鸾司侍卫宛如鬼魅降临,从贾府大门一拥而入瞬间包围的水泄不通。
魏进穿着白底黑靴,头戴官帽,抱着一柄剑站在大堂门口,背着光仿佛来收割人命的阎罗,亮出一张令牌对着贾良说:“贾大人,有人举报您贪污受贿、挪用国库公财、残害俘虏、于佛门清静地开设妓院……”一连串的罪名念下来,砸晕了贾良的头,他一口气没喘匀就要晕倒在地,贾姨娘扶了一把,道:“老爷你怎么了,可别出事啊。”
她望着门外蓝色的广阔天空,轻声说:“你出事了,我可怎么办呢。”
仪鸾司诏狱,贾良面色苍白看着面前陈列出来的一件件证据,家中地窖搜出来的宝物、和他交好的老臣拿出来的契约,甚至是……他的枕边人贾姨娘作为人证亲口承认的事实,人证物证俱在,又细又全,不知是提前多久就开始谋划布局,他竟然毫无察觉。
贾良对着监狱外的贾姨娘就要冲过去给她一巴掌,“贱人!你怎么敢背叛我的!”
魏进给了他一脚,挡在贾姨娘面前,道:“这位姨娘受你逼迫多日不敢言语,一朝揭发作证有功,陛下恕她无罪。”
“至于你,贾大人,圣上体恤您年老,又是贾贵妃亲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抄家,流放漠北,无召不得回京。”
魏进带着冷笑面露体恤,“您说说,贵公子启程岭南做官还未至,如今受您牵连,流放琼崖道,你们正好相聚,也算是替陛下守护河山了。”
贾良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瞪大眼睛,“岭南……陛下他是不是早就,宋南卿…宋南卿!”他叫的撕心裂肺满藏恨意。
不待他把诅咒说完,魏进就找人堵住了他的嘴捆住,等待明日启程漠北。
被贾良带着恨意喊名字的宋南卿倒是没有背后发凉,他哼着小曲坐在明亮的殿里,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白色的衣袍袖子做了渐变的水红,明艳又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