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的教谕(154)
为了留下突厥人暗杀皇帝和摄政王的线索,九王安排了突厥方留下的合作之人放箭,也是做了最后一层兜底,就算有岔子出现也完全可以推脱责任。
但没想到宋南卿手段那么高明,就等着他自己跳进陷阱中,他现在是骑虎难下。
如果不答应扣押他的人探查,那他就坐实了弑君谋反之名,毕竟身边人真的拔刀朝向宋南卿了。如果答应,他的军队控制权、他的半块虎符、他的身边可用之人都会丧失,他的威信也一并扫地,没有人会再愿意追随他,为他效力了。
他本以为宋南卿是螳螂,他自己是那个背后操控一切的黄雀。
岂料,不管是他自己,还是宋南卿,在他们俩一起合作灭掉摄政王这个计划里,都没有拿出一半真心,都骗了人,都有着自己的谋划和目标。
是他棋差一招,技不如人,无话可说。
九王低头被压下去,一路走一路想,如果摄政王救不过来,宋南卿这招就是一石二鸟,能撼动他地位的人一死一废,至此,前朝留下的权柄都被清除殆尽,留下的就全都是宋南卿自己的势力了。只是有一点他还想不通,手下那么些人为什么背着他会在现在朝宋南卿出手?他的计划中明明没有这一环。
满地石子被士兵的的军靴带起,弹出去滚落很远。
宋南卿翻身下马,脚尖踢开一枚石子,急急忙忙朝营帐跑去。一掀开挡风帘子进去,就闻到了血腥味和浓重的药味。
他连被血弄脏的手都没来得及洗,连忙冲到榻前,膝盖发软靠着榻沿,双手握住沈衡垂在外面的那只手掌。
“陛下,摄政王的箭已经取出来了,万幸没有伤到心脉,但贯穿伤极容易感染,且因此处曾受过旧伤的缘故,更需要小心注意,切不可再受伤。否则,往后可能不能举刀。”御医在一旁颤声说道。
宋南卿面色苍白,原本红润的嘴唇也因为着急起了一层皮,他点点头说知道了,心脏慢慢下沉,重到发酸。
新伤旧伤,都是因为救他才留下的。
之前他说,在北园寺那夜沈衡救他,可能只是一时的情绪占上风,如果有时间考虑,未必不会后悔。现在看来,情绪占了上风的人明明是他自己。
如果后悔,相同危急的情况下,沈衡怎么会第二次做出同样的决定。
宋南卿垂着头坐在床榻边的凳子上,鬓边发丝沾了血已经干成一团,他毫无察觉,只觉得背上的重量有千斤重。
御医已经下去配药,营帐里只有一坐一躺两个人。
宋南卿声音疲惫又沙哑:“为什么要救我,你明知道我是故意的。”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握着的手动了动。
“因为不想你死。”沈衡的声音很轻,带着失血后的有气无力,却每个字都重若千斤砸在了宋南卿心上。原本只是轻握的手张开,和宋南卿的手指十指相扣纠缠在一起。
不知道刚刚御医涂了什么药,苦的宋南卿眼疼,几乎要落下泪来,他不敢去看沈衡的脸,也不敢知道对方对自己是何种看法和表情,只是艰难咽了咽口水湿润干疼的喉咙,“我死了,你不就能顺理成章继承老皇帝的皇位。”
他偏头看向帐篷一侧挂的壁画,是一只搏击长空的雄鹰,鹰爪锋利眼神锐利,是长空之王的样子。
宋南卿突然想起沈衡书房里也挂着一副类似的雄鹰图,盘旋在广阔草原的上空,自由又肆意。但如果草原的雄鹰失去利爪,失去举起武器的可能,他还能叫长空之王吗?
沈衡听他说起皇位继承,手指一顿,眼神暗下来,“你知道了,果然是因为这个…”
宋南卿提高了声音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腿下的木凳在地上摩擦出一道尖锐的响声。
“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少年滚烫的泪珠从眼下滑落,一颗接一颗如滚珠般掉在沈衡盖的毯子上,“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为什么非要在我陷入你这个人的怀抱无法自拔的时候,才让我知道一切都建立在命运织就的红线里面,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对我予给予求,为什么不能再一次拒绝我,再多一次?
少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泪光,眼尾上扬泛着红,整个人充满了气愤和埋怨,像是点燃了即将撒手高飞的孔明灯。
沈衡躺在床上偏头望着他,静了一会儿才轻叹一口气:“南卿,我也想多活几年。”
如果早就知道,你的暗杀计划会提前至什么时候呢?感情发展到如今这一步,你还是没有放弃过杀掉我,早点说,在哪个时机说好?哪个才是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