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的教谕(176)
“嗯,然后呢?”沈衡看着他圆圆的眼睛觉得可爱,修剪整齐的指缘扫过眼尾,摸了摸闪忽的睫毛根部。
宋南卿抓过他的手指攥着,眼睛瞥向别处不自然道:“你喜欢小孩子吗?”
“有你一个小孩子就难以招架了,别的不喜欢。”沈衡看出了他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而忧虑烦恼。
先不说两个男子不能生子一事,就他们的血缘关系也注定没办法有自己的孩子。
宋南卿别开脸小声嘟囔:“我已经长大了。”
“哪里长大了,让先生看看。”沈衡挑起少年下巴,凤眸微眯散开一股危险气息。
宋南卿推着他的手,带着笑意的眼睛瞪他,“躺的我浑身都酥了,腿麻,先生给我按按。”
布满薄茧的手掌刚贴到少年的大腿上,沈衡神情一冷,透过画舫的窗户缝隙,他看到了不远处的水底有东西在浮动,船四周静悄悄但暗流涌动。
魏进在船门口压低了声音道:“陛下,前方有水贼,奴才已经派人去探查深浅,不知是冲着财物还是…”
话音刚落,蒙面的黑衣人就已经登船,手里拿着反光的大刀,对着人便砍,在夜色中凶光展露无遗。
看这个架势,这帮人不只是越货,还准备杀人灭口。
宋南卿握住沈衡的胳膊,迅速从榻上坐起来,放眼望去,不断从水中显形的黑衣人连绵不绝,不知是他们运气不好真的遇到水中强盗,还是有人居心不良,想借机面刺圣人銮驾。
随行的侍卫从四面八方涌出,跟凶残的黑衣人缠斗在一起,打斗落水声和血腥味朝四周散开,宋南卿有点干呕,从水里爬出来的伤者被一刀砍去了胳膊,血液溅在船板上,在月光下格外显眼。
少年握住人胳膊的手指紧了紧,混合了水渍的断臂就被遗落在不远处的地方,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不对,感觉不对,快走!”宋南卿抓住沈衡的衣服,眸子里反射出对方手中武器的亮光。
沈衡带着宋南卿慢慢朝无人在意的方向撤退,侍卫左右涌来挡在二人面前,船尾的一艘小木船被扔下去,二人跳入船中朝另一条水道划去。
身后是打斗不休,一个接一个尸体落水的声音,宋南卿躲在温暖的怀抱中,呼吸急促,全身血液都汇聚到了头顶,脸憋得发红。
这个位置临近浙江府,按道理明日就能到达,浙江巡抚那边肯定接到了圣驾消息,今晚这波水贼来的未免太过凑巧。
宋南卿垂着眼,睫毛上因着刚刚跳船溅上的水花还没干。
阻挡圣驾的水贼,浙江巡抚到底知不知情,原本说他不对劲只是宋南卿随口拿来糊弄沈衡的借口,但如今看来说不好真有隐情。这一路走来都没有问题,偏偏靠近浙江,在水路上就出了这等子事。
说是黄河连年泛滥是常事,但他经过中上游一路行船,并没有发现水位上涨,今年也不是洪涝灾年,怎么浙江府的水患会比之前严重那么多?这一切还都建立在派了治水专家郗文康支援的基础上。
郗文康如今暂居巡抚府中,驻扎在此数月有余,水灾刚开始得到抑制,但后来因为天气回暖下雨,河道坍塌更为严重。
郗文康此人一生清正,本次治理黄河水患一事,他是奉了皇上的指令,全权负责,下属地方官员全都听候差遣。要说与巡抚狼狈为奸干出什么事来,宋南卿是不相信的。原本郗文康就无心于名利,还是自己经过设计,他才又从隐居中出世。
今晚这一遭,让宋南卿不禁陷入沉思之中,更怀疑起,黄河水灾,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这群人在这个时候扰乱圣驾,究竟是何目的?
但无论如何,他得先进入浙江地界,探清虚实。
黄河下游泥沙堆积,行船不便,夜晚看不清道路更难行走,他们行至白天,终于看到了零星的村落和人影。
一群身着破烂衣物的古铜色皮肤男人在下游挑了冲下来的泥沙运到上面去,这个村子不大,正好在河道两侧,多数茅屋已经被大水冲毁,临时修建了一些窝棚,长短不一的木棒支起,老人小孩缩在里面,壮年人都在修补河道。
宋南卿只是在折子里看过水患致使百姓悲惨民不聊生的字眼,但这种情状,亲眼所见,还是第一次。
滴答滴答的水声从茅草屋顶往下渗透,滴到下面放置的水盆上,一个赤脚的小男孩由于脚陷在泥里拔不出来,三两下发力后不稳当,把手里的窝头掉在了那个泥水盆里。
“你这个死孩子!家里本就没有多少吃的了,你还那么不小心。”一个穿着满是布丁衣物的妇人朝小孩背后打了两巴掌,迅速从盆里捞出那个被泥水浸泡过的半个窝头,可惜已经不能入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