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的教谕(183)
但有一次,李梓山送来了一枚扣子,和那件衣服上的其他扣子完全一致的琥珀扣。
他收了。
就这枚独一无二的扣子,换了李梓山的砖厂获批。
当水坝决堤之后,郗文康觉得这是报应,他和贾娴的感情注定就是不能完整的,一枚扣子带来了无数灾难,他的人生就应该困在爱而不得里,无法挣脱。
当看到宋南卿的时候,郗文康最先感受到的是解脱。
他早就应该下去陪贾娴了,他要道歉,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说,早在几十年前,他就应该说的,他就应该追随自己的心意活一回的。被自己的儿子亲自送下去和爱人见面,这一生也算是圆满。
风吹过门外的树,绿色叶子垂下来簌簌作响。
后腰处的桌角戳的越来越深,身体上的疼痛让他的精神无比清醒,看着已经一脸从容赴死的郗文康,宋南卿觉得这个世界好荒谬。
“你以为装疯卖傻,就能让朕信了你的胡话吗?”宋南卿的靴子踩在地毯上,居高临下看着郗文康。
他当了十几年皇帝,受尽了皇宫内苑的苦和朝廷诡谲的谋,现在跟他扯什么他不是皇室血脉,是私通之子?到底是郗文康疯了还是他疯了。
郗文康抬起头,平生第一次那么大胆、那么认真地注视着眼前那双眼睛,他从中看到了过去,看到了故人,也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陛下,可会见风面部发烫,遇之灰尘更会红肿起癣?”
宋南卿瞳孔一缩。
“郗氏一族都有这风热病症,靠服用祖上传下来的冷丸方子才可控制,宛如常人。”
“先帝自陛下之后,未再有子嗣,他在炼丹房整日食丹药,朱砂入体,早就没有生育能力,所以后面的妃子才会子嗣如此艰难。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去看当时的炼丹房记载,那种计量的朱砂吃下去,没有人可以完好如初。”
宋南卿的手心出了冷汗,看向郗文康的表情逐渐变得肃穆。
“砰——”的一声,门口处传来动静。
宋南卿眼尾一扬,厉声斥道:“谁在那儿!”
半个墨色衣角露出,柱子后面的身影逐渐显形,沈衡从门口缓缓走入,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宋南卿见是他,眼底原本的厉色收起,无意识松了口气,低声道:“你听见了,是吗?”
如同黑曜石般光亮的眼珠直直盯着他,沈衡背着手点头,身形修长宛如画中墨竹。
宋南卿的睫毛快速眨了几下,阳光打在侧脸上,卷起的睫毛下投出一排阴影。
他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也不知道沈衡有何感想。他和沈衡不是兄弟,他甚至都不是先帝的孩子。
那这皇位,这可笑的皇位……他和沈衡这颠倒错乱的关系和身份…
沈衡握住少年的手臂朝自己身侧拉,靠近人脸侧道:“郗文康,留不得。”
宋南卿对上他的目光,那双熟悉的眼睛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里面一如既往只有他一个人。
“卿卿是皇帝,你说什么是对的,什么就是对的。”沈衡眸色深深,里面的意味深重又带着诱哄和安抚。
他按着宋南卿的肩膀,把少年按在了大堂正中间的的太师椅上,二人一坐一立,头顶高悬着“天地君师”的牌匾。
宋南卿在坐稳椅子的一瞬间,就理解了沈衡的意思,看懂了他眼睛里的坚定。
外头风又起,吹得窗外的树枝乱颤,伸到窗户上方的枝蔓贴着墙壁疯狂摆动,叶子零散掉落在窗台上。
沈衡的手按在宋南卿的手背之上,传递着源源不断的热量。
他们两个又多了一个只有彼此知道的秘密,再一次成为了心照不宣的共犯。
第一次,是伪造圣旨。
这一次,是狸猫换太子。
谁在乎什么皇室血脉传承,天命所在,宋南卿反正不在乎。
沈衡只在乎这天下在不在宋南卿手上,至于血缘?
知道宋南卿不是先帝的儿子,他们两个高兴还来不及,总算摆脱了“血缘”的阴霾,谁担心这个位子该不该是宋南卿的,抓在手里的,就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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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沈衡的腿上,宋南卿抱着对方手有一下没一下玩,指尖从侧面摸着人手上的茧子,从指腹摸到手心,又圈住人指根轻轻旋转。
他眼睛亮亮的,翻了个身支起脑袋说:“明天就是母亲的祭日,先生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沈衡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好。
“郗文康也葬在了那个墓园,离你母亲不太远的地方。”
浙江巡抚和李梓山都因为贪污受贿一事被斩首,郗渐被派去浙江,水患得到了有效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