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的教谕(40)
很安静,露天的环境也依然很安静,宋南卿移动了一步,脚边的小石子被踢飞出去,落在不远处发出“啪嗒”一声响,正好盖住了那个没死透的毛毛虫。
“给朕查,查到底,朕倒要看看是谁敢在祭谷的档口上,传出这种谣言来。”
宋南卿的目光扫视过现场众人,对姚顺说:“为了防止传出京兆府监守自盗的言论来,你就先歇一歇,是不是清白朕自有判断,魏进。”
随着一声名字的唤出,身着藏蓝色斗牛纹官服的高大男人单膝跪地,黑靴白底跪的笔挺,双手抱拳低头道:“奴才在。”
“仪鸾司侍卫今日祭祀都在,你们以朕的名义探查这件事,务必查个水落石出,找出这个动摇民心国本的罪魁祸首。谁敢知而不言,格杀勿论。”宋南卿摸了下下巴,眼神清明,“事情未查出之前,各位先在京兆府一留。”
他嘴角轻挑对姚顺说:“姚大人不是说,前些日子自己种的菜吃起来很新鲜,也拿来给各位大人一起尝尝,自己辛苦种来的总比别人送来的吃着有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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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邸,一众前来祭祀之人挤在大厅,人多口杂七嘴八舌,有人坐立难安,有人老神在在。姚顺做京兆尹做了有几个年头了,在自家官府,他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不自在。
他喝了一口下人端上来的茶,轻叹一声转身对贾良道:“大人,臣真的没料到会出这种事,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当着陛下的面搞这种事情啊。”
贾良淡淡瞥他一眼,说:“既不是你,那么紧张做什么,罪魁祸首自会紧张,陛下也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可那农夫毕竟是我统辖范围内的……这天下将分之像……”
“姚大人,你要相信贾大人的话,况且这天下就算将分,是谁与谁分呢,你还怕火烧到你头上不成。”一个人站在姚顺身边轻声说。
贾良端坐上位不再言语。
距离那个农夫和相关人员被拉入京兆府大牢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了,下面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随着时间推移,被以保护为名实则是禁足在原地的众人,不免心头划过一道阴影。
与此处的紧张氛围不同,西配殿中静谧悠然,月影纱做的屏风上隐隐约约透出里面的两个人影来。
深色木桌上放着一个深绿色的小瓷罐,还没有巴掌大。沈衡挽起袖子,用一根长柄银质勺从瓷罐里挖出了些许沁着玫瑰香气的膏子来,放在手心揉化了,才用指腹挑起轻轻涂抹在面前少年的脸颊上。
透粉的面颊上有过敏的趋势,深粉的印记从一处开始朝外扩散,冰凉的膏体涂抹在上面时,痒意才消散了一些。宋南卿坐在矮凳上垂着眼睛,嘴角朝下抿着。玫瑰药膏的香气连同眼前人衣袖里散发出的若有似无的香气混在一起,让他的心神得到了片刻放松。
他伸手搭在沈衡的大腿上,任由药膏一点点在面颊上铺开,百无聊赖扯着人衣服上的刺绣玩儿。
沈衡用手指抚过柔嫩细腻的脸颊,每一寸皮肤都被一点点抚过,他动作认真也温柔,曾经握剑拉缰绳的手做起这种细致活来,也日益熟练了。
动作太轻,若有似无,宋南卿觉得痒,微微偏过头,手指在脸颊处停留,按出一个浅浅的凹陷,正好是梨涡的位置。
人影和屏风上振翅欲飞的蝴蝶重合,蝴蝶触角就停留在二人影子的相交位置,宋南卿呼出的温热鼻息洒在人手上,时断时续。
他微低着头看沈衡衣袍上的竹叶刺绣,日光斜斜照进来,那枚蝴蝶影子移动到了他的头顶,他轻晃了下脑袋,说:“这边感觉更难受一点。”
另一侧脸被他偏过来对准了沈衡。
“知道自己过敏,还要到这种不干净的地方来。”沈衡抬指抵住他的下巴,打量起他的脸,道,“难受是应该的。”
宋南卿抬眼对上他的目光,“总不能等脏东西蔓延到龙椅上了,我再清扫,那时候就太迟了。”
“不知道先生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有一个喜欢的瓷鸟哨,我可以用它吹出母亲喜欢的曲子。但是九哥他们欺负我,那个哨子也被他们摔碎了,再也拼不起来。”他透过屏风看着外面的树梢,“那个时候我就想,抢走我东西的人,我一定会让他付出百十倍的代价偿还。”
沈衡拿过旁边的湿帕子擦手,微微颔首道:“这个是自然,以直报怨是论语倡导的。”
“卿卿熟读论语我很欣慰,但我不记得教你读过《易经》。”沈衡淡淡说。
宋南卿眨了下眼睛,说:“教过的,先生教了我许多,大抵是忘了。”
二首一身,天下将分。如今能与宋南卿分天下的,除了以贾良为首的那一帮人,就只有摄政王沈衡。至于那些与他同父异母的皇兄们,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唯一还在京城的九王也是身体不好一直抱恙,已经许久未出来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