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的教谕(63)
“不若先让他考完,责罚之后再补上,陛下圣明,一定不会错失良才。”
贾良一派忠心为国的姿态。
宋南卿看着他,委屈道:“舅舅,您刚才可能没听见他说了什么,他赞朕长得好看。”
“他是什么东西?哪里来的胆子,哪里来的资格对朕进行评价?那么多考生,怎么偏偏就是他,敢直视朕的脸。”一国之君在舅舅面前多了几分小孩发脾气的作态,而偏偏就是这个十几岁的小孩,处在万人之上的高位,谁都不能反驳。
今天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贾良怎么也不可能说这是他儿子,希望陛下手下留情。
贾良还想再劝说什么,就看见宋南卿摆了摆手,说:“朕累了,先回去了,舅舅最疼我了,不会让朕不开心的吧。”
他抬起眼看着贾良,纯良无害的模样,像是个掌握了过多权力随意运用的稚子,但此时清澈的双眸一派纯真,半是依赖半是试探,他像是被宠坏了的孩子,想要看看亲人到底是不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贾良权衡再三,最终也没有应下。如果是几个月之前,他还能相信宋南卿这副做派,但经过双头牛、郗文康复位、王大年案件,他对宋南卿的看法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能再以以前看小孩子的眼光看他了。
不管是宋南卿自己的谋划,还是沈衡拿他当棋子,贾良意识到这个明年加冠的天子,远没有表面看上去的纯良。
今年科考算是改革试点年,再往后,平民举子只会越来越多,既然他已经在得罪其他朝廷命官的情况下让贾士凯有今年参与科考的机会,也不能白白浪费了这个污蔑,否则贾士凯往后的路会更难走。
只是关于宋南卿,不知道沈衡又给他教了什么,脾气越来越大了。
不过这样也好,太过仁贤就是明君了。
见贾良没有答应,宋南卿冷下脸来,拂袖离开。
考场依然一片寂静无声,只有笔和纸摩擦的声音,监考官看向那个被禁军一顿拖拽又重新回到位置的考生,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科考归礼部负责,言行冲撞或者大不敬的罪名也要靠礼部裁决,宋南卿当然可以一意孤行不顾贾良劝阻把贾士凯拖走,但这样传出去名声的确不好听。
春风吹拂,屋外的春花香气连同逐渐升高的热气一起往殿内涌,宋南卿单手支撑着头看考官们阅卷,边上的春见适时拿了把扇子在一旁轻扇。
今日天气转暖,有了初夏的感觉,宋南卿又因为礼服的缘故穿了好多层,但他对这次科考结果很重视,所以没有换衣服就跟着他们来到了翰林院阅卷。
按道理讲,这些翰林院的考官对陛下是熟悉的,每日上朝都能见到,但那个高坐龙椅上的人就离自己那么近,今日礼服一穿有了不同于记忆里那个年少无知的小皇帝的形象。
加上他们这位陛下实在是貌美的有些惊人了,所以他们在宋南卿注视下看卷子总有种被压迫的感觉。现场看才意识到,适才有举子被陛下美貌震撼做出超常规的举动,仿佛也有情可原。
时间一点点过去,翰林院主考最终选定了三张卷子,一起呈递到宋南卿面前。
"臣等以为是上佳之作,请陛下过目。"
两人展开考卷于宋南卿面前,他喝了一口茶,抬眼望去。
阮羡之和贾士凯的都在其中。
宋南卿淡淡看着贾士凯的那篇策论,然后把目光移到了主考官的身上。因着贾士凯参加这次考试,为了避嫌,贾良自然就没有过度插手考生相关事宜,但这个主考官,看起来好像还没有看清形势。
绿色的茶杯釉质细腻,衬得人指尖都更加莹润,杯子在宋南卿手上转了一圈,然后被搁置在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动。
众人心里一沉。
“你觉得这篇策论写的如何?”宋南卿随意指了一个人问。
郗武康的汗流到鬓角,用袖子擦了擦,慎重开口:“结构对仗工整,也引经据典……只是、只是缺乏高度和站位,太过注重细节不能抓大放小。”
他一边细细观察着上位者的表情,一边缓缓道。都说伴君如伴虎,一句话说不好引得陛下不快可能为官生涯就到此为止,但如果能揣度圣心抓住机会,也许能平步青云。
刚刚在殿里闹的那一遭是个人都清楚,现在陛下问他这篇策论如何,就是想让人给他个借题发挥的台阶。
宋南卿听了他的话,指尖摩挲着光滑的杯口,突然露出了个意味不明的笑,“你说的和朕想的一样,你们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