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酒饮得(104)
面对晏裕的质问,晏怀微不想撒谎,可又不敢照实说,遂只能盯着鞋尖半晌不言语。
“把衣裳拿给阿爹看看。”晏裕冷声道。
晏怀微从衣箧里翻出衣裙交给晏裕。晏裕拎起那褙子一看,登时面色大变——褙子上织的竟是牡丹花宝相纹。
此宝相花纹乃宫锦纹样,分明是命妇才会有的东西。而晏怀微一个未出阁的小家碧玉,究竟是谁给她的命妇之衫?
晏裕面色沉郁地盯着那宝相花纹,盯了好一会儿才寒声问道:“这是不是普安郡王府的衣裳?”
晏怀微见晏裕一下子就猜出来了,亦是愕然失色。
“究竟怎么回事?!阿爹不是已经交待过让你不要和他们有来往?!”
晏裕越说越气,一把就将衣裳摔在地下:“你给我说清楚,你今日非得给我说清楚不可!”
晏怀微见实在是瞒不下去,便将她如何上了赵清存的马车,如何帮助赵清存逃回城中医治等事逐一说了。
随着她的讲述,晏裕的脸色已是青里透黑、黑中泛紫,气得连嘴唇都在打哆嗦。
待得将整件事全部听完,他抬手便指着晏怀微怒斥道:“你就非要把咱家全毁了你才高兴,是不是?!你胆子怎么就那么大?!脸皮怎么就那么厚?!”
晏怀微还是生平第一次被父亲指着鼻子喝骂,她也委屈啊,眼泪扑簌簌就落了下来,边哭边顶嘴:“君子为助义士而身陷危难,我既见此,如何能不救?倘若我视而不见,那我便白读圣贤书,白做一世人!”
话音甫落,但听一声骇人巨响,竟是晏裕抓起书案上的石砚,猛力砸在了晏怀微脚边。
晏怀微蓦地发出尖叫,吓得向后缩去。
晏裕砸了砚台仍觉不解气,再次抬手指着晏怀微厉声呵斥:
“为父今日要你长记性!我再说最后一遍,那些睚眦大鳌在海里打架,咱们这些小鱼小虾只有躲着的份儿,如何上赶着去送死?!你一个小姑娘懂什么是阴谋诡计,懂什么是争权夺利?!这里面的水深得为父都不敢去趟,你倒好,你敢去趟?!到时候人家把你弄死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缓了口气,晏裕冷声恫吓道:“你听好了,日后为父若是再发现你与那赵珝有任何瓜葛,我就直接将你送去齐家,让你立刻嫁给齐大郎!让齐大郎收拾了你那花花心思!”
话毕,晏裕一甩袖子,留下仍在委屈抹泪的晏怀微,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房间。
但这还不算完,自挨了痛斥那天起,晏裕便不再允许晏怀微随意出门。
足足半年,晏怀微被关在家里,只许绣花做女红,不许踏出家门一步,任凭她如何央告、如何笃誓都没用,晏裕是铁了心要治治她这“胆大妄为”的性子。
赵清存听晏怀微说完被父亲惩罚的事,略微思忖之后,忽地扬声对车夫喊道:“孟大,不回王府了,去东马塍。”
但听车夫孟大应了一声,马车从清波门前经过,并未入城,而是沿着城外道路继续向北驰去。
“去东马塍做什么?”晏怀微疑惑。
“吴神医的旧宅就在东马塍,那里药材齐备,什么都不缺。我带你去那儿借住些时日,不用叫市井郎中,你的伤由我来包扎。别担心,这事不会再让任何人知道。”
晏怀微听说赵清存要亲自给自己包扎,忽觉一颗心紧张得像被人一把捏住。她咬紧下唇,低着头,不再看他。
“晏娘子莫怕,我会尽我所能,帮你将一切都处理好。你相信我吗?”赵清存问她。
说这些话时,他音声凝沉,是一种几乎不容置辩的语气。但这强势的语气非但没让晏怀微不适,反而令她觉得很安全,也很安心。
也许众生皆是如此——在内心最茫然脆弱的时候,总会希望能有一个沉稳可靠的人来帮自己拿一拿主意,会莫名地想要依赖对方,忍不住想跟着对方去往未知之处。
于是,晏怀微低声答道:“……我信。”
“信我就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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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神医吴劼的旧宅就在东马塍梅岗园南边, 已经快要靠近西湖,是个很普通的农家小院。
昔年他还在街市上行医坐诊时便是居于此处。后来给普安郡王做了医官,吴劼便举家搬入王府, 这小院子遂交由他的族亲照管。
悬壶济世的吴神医在坊间名气极大, 只因他心地慈悲,纵然已做了王府医官,仍会时常出府为临安的小老百姓们瞧些疑难杂症。
每次出府行医,他都会回到这旧宅小住三五日。
宅院里有一间颇为宽敞的医房,内中不仅存放着诸多药材,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外伤用物。吴神医有时会专门带着自己的好徒儿赵清存来此琢磨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