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罚酒饮得(69)

作者:慕清明 阅读记录

由他带头举杯,众人亦皆把盏敬这冷艳孤光与将至未至之洁雪。

待第二巡酒喝完,宫人便陆续将脯腊送上,且见鱼肉影戏、炙骨头、鹅鲊等物。脯腊皆冷盘,亦只算作餐前开胃之用,当不得主菜。

直至第三巡酒饮罢,正经菜肴这才千呼万唤始出来。聚景园宫人们再次鱼贯入榭,将鲜虾脍、蟹酿橙、花炊鹌子、煨牡蛎、肚丝羹、羊舌签等诸般珍馐逐一奉上。

晏怀微一瞧见蟹酿橙,眼睛瞬间被点亮,早把身边这位尊贵郡王忘了个干净,只顾着啖食面前水晶盏内所盛蟹酿橙。三下五除二,一只蟹酿橙就被她吃得一口不剩。

刚吃完却见面前又推过来一只,晏怀微一愣——竟是赵清存将自己那只蟹酿橙给了她。

“我不爱此物,你替我吃了吧。”赵清存道。

既然对方说不喜欢,晏怀微也就没跟他客气,再次捏起小银匙,高高兴兴吃起来。两只蟹酿橙吃下肚中,酸甜鲜香之味令人心满意足。

刚才张孝祥已朗唱一曲《卜算子》,陆游自然也不甘示弱。此刻但见他举箸击节,唱起《诉衷情》。待他唱完,这击鼓传花般的湖畔放歌便轮到辛弃疾了。辛弃疾以掌拍案,唱罢一首《永遇乐》。

酒过三巡之后,琼芳榭外还真如张孝祥所言,簌簌飘起些儿雪。

琼芳榭内已然不知今夕何夕,只知案前支着红泥火炉,炉上热酒正沸,诸人饮歌正酣,帘外细雪正落,如此奇情妙景,着实可遇而不可求。

晏怀微喝了许多酒,这会儿只觉微醺,放下酒盏,抬手揉了揉额角。

赵清存见她这模样,便凑过来问道:“醉了?”

晏怀微摇头,刚要答话,却听琼芳榭的帘幔外响起一阵匆促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一声唱喝:“圣驾至——”

诸人一听赶忙起身拜迎,不一会儿就见帘幔打起,赵昚款步行入榭内。

瞧着琼芳榭内杯盘狼藉之状,赵昚笑道:“也不等朕,你们倒是自己吃上了。”

说完这话,他转身于面湖的首席坐了下来——原本这席位是留给官家的,晏怀微恍然大悟。

“陛下先时明明说了不来。”赵清存答道。

赵昚调侃:“你在这聚景园设宴,吃朕的,喝朕的,却不许朕来,天底下哪有这般道理。”

“再过两日便是会庆节,臣等这是在提先为陛下庆贺。”赵清存立刻给他哥调侃了回去。

会庆节是赵昚的生日,我宋历来的规矩便是将皇帝生辰作为节庆之一,届时臣子百姓俱当为此而欢庆。

赵昚抬手点了点赵清存,那意思是,你别太放肆了。复又转向陆游等人,笑道:“诸卿都坐吧,莫站着了。”

晏怀微随着赵清存又拜又坐,一折腾愈发觉得头晕,这会儿醉醺醺地听得赵昚问询辛弃疾在江阴的景况,又与诸人聊起前些日子张浚之子张栻带着其父的劄子至临安面圣,劄上所言乃北伐一事。

说到北伐,琼芳榭内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中原北望,山河故地,他们盼着金戈铁马收拾旧山河的这一天,已经盼了很久很久。

筵席渐至尾声之时,忽听赵清存说诸人都已唱了曲子,唯独女先生未唱。女先生本是此间当行,合该一展才华。

晏怀微正晕乎乎地走神,突然被赵清存点着名儿向诸人荐其才学,只觉且喜且怯。

赵昚颔首,道:“不若就以今日之宴为题,撰新词一首,可否?”

既是官家发话,晏怀微不能不写。可她却忽觉心内忐忑不安,今日席上众人聊浩气、聊北伐,可她从前所作多是女儿思情,从未写过家国大事,也不知自己能否写好,倘若不小心唐突了官家,那可就罪过大了。

正为难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赵清存附耳说道:“别怕,有我在。”

这句“有我在”,让晏怀微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绍兴二十年的那个春天——彼时春心惊动,似着魔一般。

于是她稳下心神,略略思索之后与乐伶交谈几句,乐伶纤指于琵琶弦上一拨,竟是一曲《渔家傲》!

和着曲调,晏怀微即兴唱道:

“湖畔飙风逐宇内,琼台歌彻群英会。苍雪淋头人不悔。千般味,漫听昔日疏狂醉。”

“何欲哀哀东逝水,当攀奇险风拂袂。梁甫伤心长泣泪。家山北,英豪一赴才无愧。”

伴着她当席即兴而出的歌句,所有人都抬眸望向远方——远方是什么,是无穷的风和无尽的希望;是家山北,英豪一赴才无愧。

真是好极了!

此刻飞絮已换作鹅毛,又大又密,翩翩然旋舞人间,落于断桥,覆于孤山,缠绵于湖波微漾。琼芳榭像一枚芥子,芥子中坐着一群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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