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看上去,荷包鼓鼓囊囊,里面当真还装了东西……姚宝樱震惊,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就看张文澜将荷包送到了她手中。
众目睽睽,姚宝樱纠结之下,默默接了那荷包。
张文澜目中生出笑,一闪而逝。
他叹口气:“夫人,我早说过了,为人不可一径低调。”
姚宝樱:“哦,受教。”
你不是低调,你是太高调呀夫君。
众女看到了姚宝樱手中那荷包,目光闪烁,心情各异。
那老妇人和旁边人互看,说着什么高二娘子方才怎么不说,引人误会。她们又悄悄试探姚宝樱,想让姚宝樱开口。但姚宝樱根本来不及开口,她们所有的话,都被张文澜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二娘子绣工平平。”
“我夫人并不必做女红圣手,为他人绣嫁衣。”
“二娘子笨嘴笨舌,非才女之风。”
“我爱夫人言辞朴实,夫人自然为我改了旧日习俗。”
“留二娘子在娘家住几日,解二娘子思家之情。”
“几位夫人与高大郎若想念我夫人,张家从不向诸位闭门的。”
张文澜又好整以暇:“我夫人起初和我说,自己在闺中寂寞,并无手帕交。没想到夫人原是谦虚了,诸位夫人这样关心我夫人,倒是我夫人年少,没有体谅诸位的辛苦。”
众女脸色不自在起来,姚宝樱在后捏着那枚张文澜给她的荷包,兀自咬着唇,差点笑出来。
她们和张文澜斗嘴吗?
不说张文澜年少时就有多伶牙俐齿,端看他现在的架势,一介文官给自己竖了那么多敌人。若不能说会道,岂能以一打多?
所以,姚宝樱不和张文澜辩论。
她现在都是和他直接吵的。
姚宝樱抬头望天、努力忍笑的时候,她迟钝的神经,稍微灵敏了一些。她目光悄然落到张文澜萧肃颀长的背影上,莫名想到:他现在,是不是就是话本上写的那种,维护女子的情郎呢?
自他到来,她一句也没来得及说,他一个人全说了。
众女都被他吸引走了战火,内宅女子们被他绕得头晕眼花,哪里还顾得上姚宝樱。
姚宝樱眨眼:张文澜这戏……也太好了。
无论真假,众女节节败退,那老妇人脸色难看,最终勉强坚持着:“二娘子连敬茶都做不好,如何回张家?”
张文澜掀眼皮:“夫人可知我父母双亡?”
众人怔住,脸色都有些不自在。
“我上头只有一个大兄,因避嫌之故,我大兄总不好让我夫人去敬茶吧,”张文澜很平静,“若论家中其他长辈,隔着一层亲,倒也不必在我夫妻头上作威作福。何况夫人就算不会敬茶,有我在,又何须她劳碌?”
张文澜松开了姚宝樱的手。
他朝她敛目一笑。
他下一刻便敛袖振衣,上前接茶盏,恭然向那老妇人敬茶——一举一动,皆是老妇人方才希望姚宝樱学会、她们指责姚宝樱不够优雅的动作。
这一流水般的动作,在张文澜做来,便非常优雅了。
姚宝樱朝后退了一步。
凉亭旁的风吹动树荫如海藻般流动,她脸颊发丝有一瞬遮住眼睛,她隔着拨动的发丝,看那长身如竹如松的青年。
这一刻,她清晰地在张文澜身上看到了陌生感。
琳琅满目、幽静雅致的贵族郎君,并非她昔日认识的那位山间伶仃的少年郎。
三年时间,他在关中张家这样真正的大世家中日夜熏陶,言行拘束常日受教,他连昔日一丁点儿的妄为都很难看到了。
……换言之,他已经被腌入味了。
他的“坏”,已经不是旧年那种浮于表面的“坏”。
旧年她还能看出蛛丝马迹,现在她看出来的,大约都是他想让她看到的。他已经学会了更好的伪装,在更恰当的时候出手,一举夺魁,笑傲群雄。
姚宝樱抿唇:……真要命啊。
有点儿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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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女败下阵来。
在张文澜演了一出夫妻情深的戏码后,他亲自敬茶,展示他完全有能力教自己的妻子后,张文澜便把姚宝樱带走了。
摆脱了众人,张文澜不必演戏了,他越走越快。
姚宝樱因有心事并不在意,忽然,张文澜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到一旁假山的山洞中。后面跟随的长青等人立刻止步,退出数丈,顺便
阻止周遭有人打扰。
姚宝樱心不在焉间,眼前一暗。她被拉进山洞,后背抵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霎时回了神。
逼仄狭窄的环境,让她想到了他醉酒那日的痴缠。
姚宝樱后背刹那间浮起一片鸡皮疙瘩,推搡间出手:“你干嘛——”
她只抬手,没有那一步动作,手指僵硬地顿在虚空中。因为,那比她高一个头的青年,面朝着她,垮下肩膀,倾倒下来,将下巴压在了她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