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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笋时(429)

张文澜撑着墙站起,刷地拉开他面前那重帷帐。一下子,外头金翠辉煌的光影皆如眼中——

雕梁画栋,金光浮玉,纸醉金迷。他们所关之地院中的砖,用翡翠铺就。

此地一片漆黑,像是地下建筑。但四处灯火明耀,宛如白昼。站在窗前,现在那戏曲声抑扬顿挫,婉转间听得更为清晰。

依然是《钱塘怨》那出戏。

张文澜凝望着外面富贵景象,心中戏谑:李元微这个皇帝当的,算什么呢?

汴京重建后修复的皇宫,还没有这一个“黄金林”看起来夺目。

这真有意思。北周皇帝在宫中殚精竭虑省吃俭用,北周治下有如此华贵之地藏在地下,不知皇帝作何感受。

唔,对了,这里用黄金……也犯了忌讳。不过山高皇帝远,皇帝如今忙着和霍丘打仗,只要余杭不闹出大事,汴京是不会管这里的。

张文澜手扣着窗木,思索事情。

一屋子人拉着帷帐躲在黑暗中自怨自艾,如今他们看到院中堂皇明耀的景象,只满心惊恐愤怒。

而再看一眼张文澜,眉目凌寒,金质玉相。一个囚徒,却表现得如上位者一般。

先前那冲着他吼叫嫉妒的男子忍不住自后冲上,想给这个新来的一点教训。

张文澜感到身后风声。

他在宝樱面前没有还手之力,是因为姚宝樱的武功确实很高,他实在打不过。但是普通人……张文澜要回手时,头微微一痛,身子趔趄一下。

他的病还没有完全好。

他在一瞬间改了主意。

张牙舞爪的郎君扑上前的时候,张文澜拇指上的玉扳指射出一针,那人噗通到底,瞬间没了声息。

这番变动,让屋中或悲哀或愤怒的人,全都站了起来。

有人大着胆子去摸那人呼吸:“没、没气了……他杀人了!”

“慌什么,”张文澜淡声,“落到这里的人,真觉得自己有机会逃出去吗?早死晚死都一样,死在谁手里都一样。”

他玩味地看着这一屋子人:“难道你们不是这么想的吗?难道你们不是想给我下马威吗?”

一屋子人:“……”

张文澜是汴京的礼部侍郎,知开封府,兼一连串职务。

无论他在姚宝樱面前如何温顺,他对外都强势非常。无论他在宝樱面前如何遮掩锋芒,他对待职务都绝对理性、高效冰冷。

在这个陌生之地,张文澜头昏脑涨周身无力,只好拉张椅子坐下,看在外人眼中,这人何其傲慢。

傲慢的张文澜撩起眼睛,一双狭长的狐狸眼锁定他们中最镇定的人:“你来告诉我,这里的事情。”

张文澜轻声:“若是你们听我的,我可以救你们出去;若你们不听我的,我现在便可以先杀光你们,省得你们拖我后腿。”

他微笑:“你们说成了怨子就可以成亲,可以出去。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这个时节来余杭的外地人,三年间,没有一人走出去。自十三年前乐氏一族灭门,到三年前才开始死外地人……这其中必有缘由。”

他的笑,在人看来,和那些戴着鬼面具来挑选怨子的人,也不差什么了。

有人打个哆嗦:“你、你怎会这般清楚?莫非你是官府来救我们的?”

“不好说,”张文澜偏头,“我的立场随时可以变,我更好奇你们的事。你们说隔壁关着女子,是要当怨女的……怨子和怨女,竟然是两个人?”

戏文中总唱怨子怨女,张文澜理解的是一个鬼仙或男或女,没想到却是两人。

鬼怪也要分男女?

古怪之处必有缘由。

怨女啊……

张文澜的目光穿过窗棂,望向隔壁院落。

他抚摸着自己脸,心想自己易容多日,真的被人注意到了。不知把他弄到这里的人,是希望他死在这里,还是借他的手杀别人。

幸好宝樱不在。

她怕极了鬼怪,落难者是他,比她要好很多。

但是他的樱桃又十分正义,必为了找他而涉险。这般一想,张文澜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涩,还涌上一层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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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村镇中,姚宝樱被容暮带去租赁的院落。

深更半夜,一灯相伴,身畔人是熟识人,这让姚宝樱在一日奔波后,松懈下来。

她喝完姜汤,卧在床头恹恹道:“所以说,汤村镇的前身,是乐氏的庄园?乐氏人死没了,仆役们四分五裂。活的人不多,但也有老人留在这里。”

“这里自然要留人,”容暮温声,“这里是最大盐场,晒盐是需要人手的。官府原本是不愿意把活计分给村民的,只是因为官府近些年死了许多人,老人传说这里不干净,怨子怨女索命,官府才雇佣村子的人晒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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