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时,姚宝樱正在囫囵做一场噩梦。
噩梦中她是正义的道士,手持法器脚踏北斗。她道袍如飞两袖风起,正追着一只下山作怪的山鬼,追得满头大汗。
那山鬼披着狐狸皮,到阎浮世界作恶。山鬼嘴角的血都还没来得及擦干净,就敢凑到小道士宝樱面前,眉眼如春春水漾漾,诱她与他红尘作乐,共坠深渊。
小道士哪能如愿?
她左一张符,又一道法,破云踏风,把那只大惊失色的山鬼逼回山林。
梦境中的宝樱追着山鬼追得不亦乐乎、打妖怪打得好畅快好威风的时候,她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习武人通常醒得早。
宝樱虽不算勤奋,架不住她头顶有师姐管着,让她练武从不懈怠。而今到了陌生环境,没人逼她早早起来习武,但她在差不多的时辰听到外界声音,意识便瞬间清醒。
姚宝樱睁开眼。
她一睁眼,看到了青年的后背。
窝在榻间,姚宝樱懵懵地看着。
香炉断尽,玉磬无声。辰光透过窗格,落下一点朦胧的轻柔光辉。男子背对着她,在离她大约一丈的地方。
她先看到他的后背,肌肉很薄,像山间雪水。山河逶迤,雪水淋漓,沿着气脉铺陈四方。室内微光中,那点薄肌本就足够动人,若往上披一层中衣,再一层层加覆……绯红官袍覆上时,青年肩背清瘦料峭,其下宽阔柔白。
姚宝樱脸颊变烫。
哪有人天一亮,睁开眼就看到一个男子背对着自己穿衣服?
宝樱悄悄把被子往脸上拽,捂住自己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人想起什么,猛然回头,与正在偷窥他的少女四目相对。
姚宝樱:“……”
四目一对,不好说自己什么也没看见。姚宝樱被子下的脸已经十分红,是为自己羞愧。可她露出的额头下两只眼睛仍是清凌凌,不见丝毫窘迫。
姚宝樱装作打哈欠:“你为何吵醒我?”
张文澜未戴幞头,腰间的金革带只套了一半,托着那把腰身。他的襟口仍是雪白的,衬着绯红官服上的山水图十足冶艳。他回头望她间,眉眼幽邃威势逼人,鼻峰秀拔唇若丹朱,人模鬼样。
张文澜平声静气:“我要办公。”
姚宝樱有些恍惚:“为何在我面前宽衣解带?”
张文澜目光轻轻一眨,似责怪她怎么有这种念头:“新婚后,新嫁娘的几箱衣物入了寝舍,我原先的衣服倒被挤到了外间。我只好到这里找衣服穿了。”
姚宝樱:“如此说,夫君步步为营,却连自己的衣物在哪里都算不明白?”
张文澜挑眉:“常人忙多了,记性本就不佳。何况我这样的蒲草平庸之辈。我可比不上我大兄……他才是真正的博学广记,一目十行。”
姚宝樱:刺球子阴阳怪气,又在说什么怪话啊。你又突然提你大兄是何目的?
但她哼一哼,并未反驳。
张文澜盯着她看许久。日光微弱,他脸色如何,本就模糊。他便当着她的面,继续穿戴衣物。她在后面,目光时而落到他背上,时而落到他腰身上。她眼睛时而清明,时而又恍惚,心间好像飘了层雪,雪水浩荡,她分不清自己在想什么。
只是突然听到张文澜慢悠悠:“论理,晨起时,应当是新妇为夫郎穿衣的。”
姚宝樱大半张脸蒙在被褥中,闭上了眼,装睡装得认真。
室中静谧。
宝樱感到脸颊上的温度一直无法消散。
好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又要睡过去的时候,听到一声轻笑声。
再“吱呀”一声,那人推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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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走了,宝樱睁开眼,发了一会儿呆。
她先看向窗子,思考要不要开窗散散风。但懒得爬起,遂算了。
她又渴望地望向屏风,肖想里间那张很舒服的大床。但怕某人嘲笑,遂,也算了。
她最后盯着那扇门,心知现在到了她该练武的时辰了。但是没人监督逼迫,她便找理由:我新婚嘛,让我先偷懒几天再说。
于是,宝樱抱着褥子,舒舒服服地翻个身。她刻意忘掉脑海中的某人方才的背影,入睡前,迷糊想到不对劲:新婚哎,他难道没有假期?怎么还要办公?
他办的哪门子公?
……算了,和她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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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宝樱刻意不去在乎她的新婚夫君忙些什么,但她的新婚夫君存在感极强。
原来,张文澜要处理公务,即使新婚也毫无懈怠,府上日日有人登门拜访。
这也无妨。
但张文澜本人不出现在姚宝樱面前,却让十几个侍卫天天轮班,跟随着姚宝樱。
好嘛,他早就说过不许她在府上随意走动。那时宝樱架着一腔自负,不当回事。现在每日十七八个侍卫杵在她面前,她走到哪儿,他们跟到哪儿,便让宝樱十分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