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张文澜舍弃汴京去往云州战场的事,真的不会在双方心上留下刺吗?若不是鸣呶在之后成功杀掉文公,李元微根本回不到这里。张文澜有功,但对李元微来说,更大的功劳,恐怕来自他的亲妹妹。
所以说,当日张文澜想的是没错的。
如果他当时真的篡位,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后续了。
大殿之中,张文澜一边听着李元微与他们商议结盟之事,三国和谈之事,一边想着自己心头这根刺。
姚宝樱决定接受“相忍盟”盟主之位,而张
文澜发现,李元微看了他一眼后,才慢慢说:“朝堂与江湖结盟,江湖需要一位盟主,朝堂自然也需要一位盟主。双方互相监视,才是最为有利的。
“按说,微水在此次劫难中力挽狂澜,朝堂这方盟主之位,当非他莫属。但是,你二人的私情……于公无益。朕为天下计,不能容忍一对很可能分手或成亲的情人,担任两位盟主。所以,朝廷这一方的盟主之位,朕决定交给鸣呶。”
一旁磨墨的鸣呶吃惊抬头:“啊?我吗?”
鸣呶有些无措,目有哀伤地看着皇兄疲惫的病容。
鸣呶想了想,又打起精神:“如此,我想管皇兄要一个侍卫,来辅助我。他、他武功很高……就是,眼睛看不见……”
李元微一愣,然后猜到妹妹说的是谁,不禁脸色铁青,半晌不语。
鸣呶支支吾吾和皇兄要人时,姚宝樱回头,担忧地看眼张文澜——野心勃勃的张二郎,在云州一战出了那么大力,却连盟主都没捞到。
他会满意皇帝的安排吗?
殿中人各有心事的时候,张文澜朝前走了一步,大袖垂地,朝上拱手。
李元微淡声:“你对此不满?”
张文澜同样淡声:“没有。”
他的声音浸在冰霜中,整个面容也像浸在冰霜中,他听到自己波澜不惊说:“臣请辞宰相官位,归隐山林。”
“什么?!”姚宝樱吃惊。
李元微静静看着他,遥遥的,他想到了几月前,在幽州会面一次、又再次消失的张漠——
张漠对今日之局,早有预料吧。
当朝堂和江湖真正开始合作的时候,姚宝樱独当一面代表江湖的时候,与她关系匪浅的张文澜,地位便会开始尴尬了。
张文澜官位煊赫的时候,姚宝樱最好全然透明;姚宝樱在江湖上声势朗朗时,张文澜最好是她背后不重要的小人物。
这重道理,张漠早早看透。姚宝樱和张文澜在江湖上流浪的半年中,看透的人越来越多。
而今,张文澜主动请辞——他愿意放弃如今唾手可得的一切权势,选择姚宝樱。
李元微面容被金銮殿的金辉笼罩,幽晦不已:“盟主既由鸣呶所担,你不必多心至此。你兄长已经为你安排好了……朕不会棒打鸳鸯。”
提起“张漠”,张文澜眸子重重缩了一下。
姚宝樱偏头,陷入一种混沌的思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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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余情可待。
姚宝樱之所以迟疑,是因她在昏睡前,收到来自金菩萨的一封信——张漠与师姐出现在了幽州。
但是,如果张漠出现过幽州的话,为何李元微不提呢?
难道时至今日,张漠的生死,仍然处于一种难言状态中吗?
当汴京聚集三方势力议和时,荒山野岭中,张漠醒了过来。
全身肌肉宛如不是他的,他感知不到温度,感知不到气息。他睁开眼,只看到一段白衣如烟,坐在石墩上,翻看着什么。
好一阵子,他眼前清晰了,才认出那坐在石墩上的人,是云虹女侠。
然后,他想起来,幽州城的时候,自己曾借助云虹一滴心头血,伪装全盛时态,与“十二夜”联手取了霍丘王的头颅……唔,其实他只是起初吓唬了对方一下,然后就人事不省了。
看如今情形,云虹应该赢了吧?
张漠向来是一个心大的人,既醒来,便安之。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又昏过去了。养病的三年来,他早就习惯了这种状态。但是很奇怪,这一次醒来,他完全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这难免让他心头发慌。
他还活着吗?
“三年上千日,你给我回了上千封信,”张漠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女郎清幽恬淡的声音,“却没有一封发出汴京。张清溪,你是一个胆小鬼。”
张漠眨眼。
他记忆中的女郎从白茫烟雾中走出,走到他面前。她眉目清寒如昔,而他眷恋之时,终于注意到,她手中捏着的,是上千封书信中的一封。
云虹朝他俯下脸。
他屏住呼吸。
云虹:“你不必紧张,此时你只靠我的一滴心头血维持,但维持不了多久。乐巫很愿意拿你做实验,但你从此只能与我的心头血绑定。你会无法习武,丧失感触,除了能看能听,你与死人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