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图春华(134)
太湖石爬满苔藓,后院几处精致的亭台楼阁,飞檐斗拱还在,却已残破不堪,雕花的窗棂朽坏断裂,黑洞洞地敞着,如同迟暮者失神的眼窝。
干涸的池塘底堆积着厚厚的淤泥和枯叶,风吹动的时候枯叶偶尔会发出嘶哑的声响。
昔日仆从如云、洒扫庭除的回廊,如今廊柱漆色斑驳,蛛网在檐角随风飘荡。
后院幽长的小径早已被疯长的杂草和厚厚的腐叶覆盖,难觅踪迹。
褚霁的目光扫过这片废墟,李家正鼎盛时,宾客盈门,钟鸣鼎食;庭院中奇花异草争妍,曲水流觞雅集不断;仆役穿梭如织,灯火彻夜不息……
而哪怕显赫如斯,覆灭后也不过是被世人遗忘的一片废墟。
他放轻脚步,踩着厚厚的落叶和荒草,向庭院深处走去。
目光最终落在那株虬枝盘曲、却已大
半枯死的老树下,暮色沉沉,勾勒出一个蜷缩在巨大枯树根旁的纤细身影。
女子抱着双膝,头深深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仿佛已与这废墟融为一体。
风拂过她单薄的衣衫,掠过枯死的枝桠,发出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声响。
褚霁喉结滚动,松了口气,他静静地看着那道身影,心头竟也升起几分酸涩。
这满目疮痍的旧宅,全是她美好的旧日时光,天地之大,竟无一处是她的归所。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抬步,极其缓慢地,向那株老树走去。
足下枯叶碎裂的细微声响,在这死寂的庭院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把整张脸埋在膝盖里,像是睡着了,脚上的一只绣鞋还不翼而飞,很少见到她如此狼狈的模样。
“累了吗?”
李云裳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泛着红,一看便知道是刚哭过。
她现在还没有身份和立场祭拜李氏族人,所以每年的这天,她都会来到这棵大树下静静地待上一晚。
这里死的人太多,没有人敢进来。
李家人枉死十年有余,她却还没法给他们洗冤报仇,因此心头苦涩,灌了些酒,便独自来到此处。
云裳承认,在看到褚霁的时候,她心中多了几分安稳。
“哭了?”
“没有。”她半张脸又埋回膝盖里,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闻言,褚霁屈膝蹲在她面前,叹了口气,无奈道,“喝酒了?”
他看着她,接着问:“若是心情不好为何不来找本王,本王酒量不差,想喝多少都能陪着你喝……”
“王爷日理万机,再加上南厂所的事节外生枝,云裳不敢打搅。”女子的声音闷闷的,还带了些鼻音。
小醉鬼不讲道理,还倒打一耙,他一忙完便来寻她,她倒好,自个喝醉了酒躲起来,叫他一阵后怕。
“若是还这般客气,本王可就要即日将你娶进王府了。做了夫妻,便不能这般客气了。”
“谁要做你的王妃?”云裳轻轻一推男子的肩膀,可惜他稳如泰山,晃都不晃一下,叫她泄气,“家仇未报,儿女情长于我而言太过奢侈……”
褚霁转了个身坐到云裳的身侧,长腿屈起,换了个话题,“沈平是受许尤指使,许尤得了褚恒的授意,可他不愿作证,只能另寻他法。”
云裳没应声,许尤这是表明了自己是大皇子一党的人,“他不愿意作证,那就逼他作证。他不识好歹,我们也不必顾忌他是陛下的人。”
“本王也是这个想法,此事就交给鸣渊去做,他多的是手段。”褚霁顿了一下,“王诚找你何事?”
“你去过春坊了,春杏同你说的吧。”
“褚恒若是找到你身上,只能证明你的身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康化必定会对你出手,因为除了你,没有人会对这件旧事揪着不放。”
云裳颔首,“王诚就是得了大皇子的吩咐来警告我收手的,再追究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我要对上的,不只是康化,还有褚恒,还有他们背后的势力,就连陛下,也说不准是什么态度……”
“本王不是摆设,势力也许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大,许你利用本王。”褚霁的手落在女子的后脑上:“回去吗?”
云裳也有些累了,乖巧地点点头。
褚霁扫了眼她丢了鞋的脚,问她:“醉成这样,鞋跑掉了都不知道,刚才有没有扭到?”
云裳朦朦的眼神落了过去,轻轻动了动脚,刚才心里太乱,脚的痛倒是被忽略了,也不遮掩,“脚踝有点疼,走不了了。”
褚霁直接将她拦腰抱起,突然的离地让云裳小小地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揽住男人的脖子。
“不叫本王省心……日后若是想回来,只管跟本王说,不要一个人醉醺醺地缩在这,你打算这么待多久,待到明日?若是着了风寒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