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死的第三年+番外(38)
沈亦谣挠着下巴,脸有点发烫。觉得自己在这事上确实看得不如裴迹之明白,她这一辈子被规矩拘着,那时候她偶然遇到公主,给她开了一眼,原来高高在上的人,是没那么多墨守成规的。
科举也好,诗会也好,第一压根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指定的第一。看似是文章的比试,实则是权力的比试。
既然做了人头顶上的鬼神,让她掌一次权又如何?
身穿法衣袈裟、手执莲华金刚杵的方丈匆匆赶来,白胡子老和尚一来就眯着眼,仰首望着沈亦谣的方向,鹰视狼顾。
沈亦谣迎着那眼神,后背有些发凉。
他能看见自己?
自己身上这手串也是法华寺的观澜大师给的,若这老和尚法力高深,没准现在就给自己给渡化了。
“你,缘何逗留人间?”老和尚眼角沟壑丛生,眼球虽浑浊发黄,眼神却如利箭般直朝沈亦谣射来!
沈亦谣心头猛地被攫住。
下意识往楼梯下望了一眼,裴迹之没有跟上来,就站在一楼,正昂首往上看。
模模糊糊一个人影靠在墙边。
他先前没有同她一道上来,他说这是沈亦谣生前未竟之事,放手让她自己去做。
心里忽地有些没底。
如果说她走不了是因为心结未了,那为何现在又心慌,担心这老和尚真把自己送走呢?
如果真的一心想走,那何时走,如何走,又有什么区别呢?
沈亦谣一时无言。
那青衣学生四处环顾,缩着脖子战战兢兢,“圆过方丈,就是这儿!刚有个自称诗仙童女的女鬼跟我说话。”
那老和尚的呼吸极沉,似有千钧力道。
两人就这样不声不响对峙着。
为何逗留人间,沈亦谣在心中叩问自己。
自己敢面对那个答案吗?
沈亦谣狠狠吐了口胸中浊气。
“我说了,吾是诗仙座下童女,是来相助人间诗书文章的。”
圆过白眉蹙起,眼神中闪过几不可见的精光,“诗仙童女是哪路神仙?为何入我释门?此地自有文殊菩萨保佑。”
原来是因为这个!沈亦谣心一下子落到肚里,一个鹞子翻身从梁上翻起。
“大雁塔乃登科士子题名之地,诗仙乃此地灵气积聚化身而成。我今偶然得见这小童于诗文一道上同我有些投契,出言点拨两句。我一介小仙想也冒犯不了文殊菩萨。”
圆过和尚白胡子抖了抖,脸上顿时浮上喜色,“甚好甚好啊。神仙现世,多少灵庙宝寺都出不了这么一桩美事。
这事要是流传出去,还不叫这庙里香客如织?”
忙叫人去添功德箱抬上来。
沈亦谣真成了受人供奉的神仙。
那青衣学生眼底发亮,从胸口掏出几枚钱来,跪倒在地,“信徒李邑,神仙在上,保佑我一举中第。”
这……应该保佑不了吧。
毕竟楼下那个也没中。
沈亦谣往下看了看那个裴迹之,身穿月白袍子,正仰首阖着眼睛靠墙养神。一派闲散风流。
嗯,科举不中,仕途未半中道崩殂。
自己要是真收了这功德钱只怕问心有愧。
“保佑不了。只能同你点拨一两句诗文。”
第29章“我们之间,到底是谁对不起谁啊。”
李邑眼底的光顿时灭了,垂头丧气坐下来。
“我赴京来赶考,已快花光了盘缠了。今年若是不中,怎能回乡面对父老?”
沈亦谣看了看那李邑,不过十七八岁样貌,“你年纪轻轻就过了乡试,为何如此心急?小仙看你颇有些文采。时日还长,日后定会高中的。”
李邑摇摇头,眼底颇有沮丧之意,“我是寒门出身,在郢城也算是有素有才名。如今上了京城,方知天地广阔,我不过是井底之蛙。上京干谒,原先同族亲有些交情的门楣都闭门不见,四处投石问路,把钱都花在了人情筹措上,也没几个人愿意正经看看我的诗文。几个同乡看我可怜,素日里分我几口吃的。再待几天,只怕是要身无分文了。”说着,又用袖子去抹泪,“祖父对我寄予厚望,只想临终前能看我高中,光耀门楣。”
京城物贵,多少寒门子弟怀揣希望迈入这座巍峨皇城,又萧瑟离去。
父亲当年科考三年,三十及第,也是走了这样一条凶险的路吗?
沈亦谣叹了口气,公主多年来做的事,对他们来说,确是一份萤火之光。
“你两日后,携你的诗文来此地参加诗会。届时会有贵人名流集聚于此,能不能过了他们的眼,还是在文章之道上。”
李邑大喜过望,在沈亦谣面前连连伏地叩拜。
方丈又命人挪来莲花宝座,在宝座周围加了四方白帷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