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死的第三年+番外(88)
从胸腔里膨出来铁锈味,直冲口鼻。
“沈亦谣!”
他偏过头,指着道路旁算命先生摊子上的纸笔。
沈亦谣带着一阵狂风冲向路边,卷起摊上的纸笔,青石街上漫天白纸纷纷洒洒。
“诶!”算命先生慌张站起身,在狂风中伸手去抓纷飞的白纸。
裴迹之转身奔向路边旅店,直冲马厩而去。
他慌手慌脚解开悬在柱子上的麻绳,翻身上马。
“干什么!”小二从堂后窜出来,飞身来抓。
裴迹之坐在马上随手解下身上的钱袋,朝旅店门口用力一掷!
朝空中仰天一呼,“沈亦谣!过来!”
沈亦谣从空中带着纸笔,一路冲向马背上。
“快!”
沈亦谣用力捶向裴迹之的肩。
她的手从他身体穿过,没有落处。
来不及了。
“你还能听见我吗?”她怔怔贴在裴迹之的耳边问。
没有回答。
身前的人仍然攥着缰绳,策马狂奔。
他的发髻散乱,风把他的素白圆领袍吹得鼓起。
他全身颤抖,分不清是因为策马还是恐惧。
牙关咬紧,额角下颌俱是青筋,一路延伸到脖颈。
直到最后,他还在为她的心愿撑着。
沈亦谣从背后环抱住他,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吻着他的耳朵。
用他听不见的声音说着真心话,“谢谢你。”
“沈亦谣!沈亦谣!”
裴迹之攥紧缰绳的手骨节绷起,用力到掌心磨损。
他已经没有沈亦谣的触感了。
但他仍冥冥觉得,沈亦谣在他身边。
“沈亦谣!”
“沈亦谣!”
他急声唤着她的名字,想要一点确证。
沈亦谣慌张地捉紧手中的纸笔,贴着他的背。
手剧烈颤抖,几乎握不稳。
再给点时间吧。
再好好告别一下吧。
老天爷。
裴迹之侧脸望向身后,一张被风卷得凌乱的素笺被举到他面前。
在被风不断蹂躏的纸面上,他看见了沈亦谣歪歪扭扭的笔迹。
“我先走了。”
在不停歇的疾驰中,那张曾被亡魂用力捉紧的纸,被风刮走。
裴迹之听见背后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沿着檀州大街的青石板路,“咚”、“咚”在地面上弹跃起。
“哒哒哒哒……”,向反方向滚走。
沈亦谣走了。
他仰脸看着青天,口腔被他咬得酸痛,血腥味漫上舌面。
他停不下来。
弓着背继续赶路。
没有任何杂念来打扰他。
向前走,一路向前走。
他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景色。
脑子里只有最初上路的目的。
一定要去,一定要到那里。
整个世界落下一张白茫茫的帷幕,将他和所有东西隔开。
明明在疾驰,却像在静止。
沈亦谣檀州祖宅背后的那座小山包,沿路青草茂盛。
裴迹之窸窸窣窣走在草丛中,带刺的荆棘把他裤袍割出断线。
他一路大脑空白,走到卢氏的坟冢前。
墓碑前插着几支残香,从褪色痕迹来看,应该刚祭拜过一个月左右。
裴迹之看着那截残香,唇角轻颤。
沈亦谣应该会欣慰吧。
她母亲仍被人记挂着。
那些承了卢氏情的叔叔婶婶,也记得她母亲的好。
他终于手脚彻底失力,双膝一软弯下身来,跪在卢氏的坟前。
手肘撑在地上,额头抵着青草地。
蜷缩在地上,像一只受伤伏地的兽,迟来的痛搅着他的五脏六腑。
沈亦谣最后对他说的话,是“我先走了”。
好洒脱啊。
他抵着地,痴痴地笑,咬着牙咯咯笑。笑到全身颤抖。
笑到泪如泉涌。
笑到牙关泄气。
“……哈……哈……哈哈哈。”
她果然是真的沈亦谣。
老天爷给的五十三天,不是一场幻梦。
他的手指嵌入泥里,湿润粗糙的土颗粒磨着他掌心破开的皮肉。
怎么办啊,沈亦谣。
你的心愿未偿,还能再来一次吗?
“傻子。”
第68章(be结局)“你不着急,慢慢来。”
一声娇憨的笑骂从头顶传来。
裴迹之带着满脸泪和泥,怔怔抬头望去,来不及合上自己张开的唇。
是她,是真的她。
沈亦谣穿着他们在西市买的绿裙,脖子上戴着那条长命锁。
耳边是被裁成半截的短发。
坐在母亲的墓碑上,脚一翘一翘地摇。
“你别误会啊。”沈亦谣杏眼瞪着他,下巴微收,“我怕你以为我真的能留下来。”
“……哦。”裴迹之怔得说不出话,跪在地上,仰脸听她说话。
眼前的人像又一场幻梦。
沈亦谣手轻轻摩挲着石碑,垂下眼,看着那粗粝的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