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死的第三年+番外(90)
正在家为父丁忧的裴迹之被新帝复用,允以夺情。
官至户部侍郎兼同平章事,替文德帝改革税制。
因此税法要向贵族和官员多增税,从一开始施行便阻力重重。
一年以后,弹劾裴迹之不孝不敬、行为放诞不端的本子仍堆满了皇帝的桌案。
“能干干,不干滚!”年轻的皇帝把奏折掀翻,啪地扔在裴迹之脚边。
“好嘞!”裴迹之美滋滋地捡起地上奏折。“臣滚了。”
出了太极殿,正遇上被召进宫的户部郎中靳攸。
裴迹之眼一扫,两人心领神会,贼眉鼠眼地走到无人处。
裴迹之一把搂住靳攸的肩,“你又能补我的缺了,现在你能做宰辅了。你欢不欢喜?”
“老弟。你是我亲老弟。”靳攸老泪横流,捏着裴迹之的手,把鼻涕眼泪一股劲往他手上抹,“你又犯什么天条了?”
裴迹之仰天,从喉咙里发出三声狂笑,“我要回去陪夫人。”
靳攸塌腰弓背,脖子一伸,满脸疑问,“又是哪位夫人?”
“自是原配夫人。”裴迹之捏着笏板在靳攸头上一敲。
说着扶起靳攸的肩,语重心长,“你小心着些吧,改税制这事多少双眼睛盯着,此事是利民大事,务必要让新税法推行下去。”
靳攸点点头,拎着自己的胡子,眯起眼睛。
看眼前穿着紫袍官服的裴迹之,官帽幞头下后脑勺露出一截青茬,踏着四方步,仰天大笑出门去。
暗自摇了摇头。
这小子,时疯时清醒的。
裴迹之回到梁国府书房,解下官帽,换上常服,揣上青州寄来的信,像一阵风一样冲出门去。
又横冲直撞折返回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捡起桌上的幞头。
嘿嘿憨笑。
沈亦谣不会被我吓傻吧。
青州地界,一座荒草丛生,四处凋敝的小院内。
正屋破破烂烂的屋顶下,沈亦谣独坐佛台。
她头戴宝冠,身着胸衣长裙,肩披络腋,颈缠璎珞,臂戴金钏。
盘腿坐在莲花宝座上,拈花垂目微笑。
宝相庄严。
一动不动,把自己装成一座雕塑。
想着等裴迹之一进来,吓他小子一跳。
门外车马声渐近,有脚步声踏进院里来。
在人进门的一瞬间,沈亦谣腾地从宝座上站起。
那双杏眼瞪得像铜铃,张大了嘴,下意识倒抽了一口凉气。
无声说话,“你头秃了?!”
裴迹之仰头看着高台上,站在佛像背光前,一身菩萨装扮的沈亦谣。
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脑袋,鼻子眉毛挤在一块,费解了半天,终于读出了唇语。
从嘴里挤出一句,“你是哑巴?!”
两人面面相觑,异口单声,“你怎么回事?!”
四目相对了半天,裴迹之才压下自己心头的震惊,开口道,“我出家了。”
“?”沈亦谣瞪眼追问。
“三天。”
裴迹之盘腿在佛台前的蒲团前坐下,拍了拍身旁的蒲团,扬眉让沈亦谣过来。
沈亦谣踱到台边,慢慢坐下,把腿伸到台下,一点点往出蹭。
太高了。
裴迹之站起身,夹着她的胳肢窝,把她从台子上抱下来。
“你这样真好看。”顺手在她光洁的腰上摸了一把,“女菩萨。”
沈亦谣脸羞得滴血,伸手在他肩上捶了一把,用口型骂他,“说正经的。”
裴迹之笑着牵她的手在蒲团上坐下。
“你让我等你。我想着要是你真能回来,我又看不到你怎么办?”
裴迹之忿忿地,“凭什么圆过和那个昆仑奴都能看到你,我不行?”
“我去法华寺拜了观澜大师出家。第三天他就把我赶出来了。他说我‘情根未除,心智不坚’。这臭秃驴,早知道我小时候就不帮他译经了。”
“后来我又去找个圆过那个死秃驴,他更过分。”裴迹之咬牙切齿,“他闭门不见我,让小秃瓢传话,说我‘灵智未开,冥顽不灵’,你听听!这什么话!”
“母亲又老是催我续娶,我只能继续削发明志了。我干脆给她收养了七八个小孩儿,各个都是尿裤子的年纪。后来她再也没心思烦我了。”
沈亦谣笑得岔气。
伸手去摸他的光头,青茬剌着她的手,痒痒的。
裴迹之歪过头,一边可怜巴巴望着她,一边像野奴一样在她手底下蹭。
桃花眼里水光潋滟,肤白胜雪秾艳照人。
这人就算做了和尚也是个撩人的艳僧。
沈亦谣想着,裴迹之穿着灰衣僧袍,敛眉垂目跪坐在佛像前的样子。
突然觉得鼻子痒痒的。
“你怎么流鼻血了?”,裴迹之面色惶恐盯着她。
“?”沈亦谣仰起头,掻了掻自己的鼻子,带下来一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