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死的第三年+番外(98)
“嘶!”裴迹之猛地抽回手。
柳襄背过脸去,不忍直视。
要不下次也把云娘带来吧。
沈亦谣躺在桌下,可以听到堂上国子监博士周感正在讲王粲的《登楼赋》。
她分不清现在自己的心跳,究竟是因为兴奋还是紧张。
如果不是裴迹之的胡来,她一辈子也进不了这种地方。
周感的声音不大,语调不高,却振聋发聩。
“‘惧匏瓜之徒悬兮,畏井渫之莫食。’士人唯有一莫大恐惧,曰无用。有才,怀才,却无可用之地。有才能的人,他知道自己生命的宝贵,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生命的闲置和浪费。”
裴迹之原本只是漫不经心听着,脑中始终只注意着桌下沈亦谣的动静。
此时他发觉出膝头一丝微弱凉意,低下头一看。
沈亦谣倚在他膝上,咬着唇无声流泪,泪已流了一片,膝头氤氲一圈泪痕。
裴迹之从桌下颤抖着手,去拂她流下的泪。
此时她红着的眼眶好像也变成了他的。
夜里沈亦谣抱着裴迹之睡觉,睡梦中,恍恍惚惚地说,“要是你是我,我是你就好了。”
裴迹之搂紧了她,低下头,用下颌蹭着她的额头,温声低语,“我要参加明年的春闱。”
第75章番外进宝五年新年(一)
进宝五年,腊月廿九。
今年是个冷冬。
沈亦谣小产完身体不好,比往年畏寒些,熙春阁里日夜烧着地火,院子外头两个小厮正吭哧吭哧,铲着木炭往火坑里添火。
清晨天刚蒙蒙亮,沈亦谣坐在窗前,身穿着浅杏色的夹棉襦衣,下巴抵着一圈柔软的兔毛,读完父亲母亲寄来的家书。
父亲身体不大好,今年留在了青州过年,又特意写信来,托沈亦谣同梁国公道个谢,又特意托人带来了些青州土产,做新年贺礼。
梁国公有意致仕,想在退下来前提拔父亲入京来做官,父亲谢绝了。
母亲写来的信里,说今年团圆饭早早地吃了,杀炮猪儿时好几个屠户都按不住,差点把三叔撞翻。
沈亦谣看完信会心一笑,把信小心叠好。
抬头一看,雪已停了,绿竹带着几个丫鬟小厮,安排着扫地上积雪。
院里红梅枝头堆雪,空气中有股森森冷香。
沈亦谣仰起脸来,闭上眼,嘴角扬起,深深吸了口气,冷风从胸膛里穿了一遭,变成一口唇边的白气呵出来。
“绿竹。”沈亦谣从窗口探出去,“我要去赴宴。”
今天要吃团圆宴,裴迹之的姑母回来了,许氏在凝香园里设宴,提前好几日特意同沈亦谣打了招呼。说是她若是身子还好,便来赴宴。
小产的事情虽然过去了,但这一年她心里头乱,不大爱出门。
但她现在想明白了,日子还得往后过。
她惯来是不服输的,她要和所有人斗到底。
虽然她不知道这敌人究竟是什么。
绿竹给她梳了个高耸的云髻,翡翠金玉珠钗戴了满头,沈亦谣看着镜子里头嘻嘻笑,“脖子都要压弯啦!”
她原本是珠圆玉润的长相,如今瘦了以后,脸型还圆润,下颌和脖颈却瘦得过于分明。
“这样才衬夫人。”绿竹也跟着笑,把最后一支翡翠碧玺梅花金簪戴上,又从架上挽了条雪白的狐皮披肩给她披上,“瞧,夫人这样多贵气。”
她去凝香园时还早,一见她气势汹汹地过来,管事的徐妈妈就有点发怵。
沈亦谣前头掌了半年家,都知道沈亦谣是个不饶人的,不敢在手底下被沈亦谣拿着一点错处。
安排着女使杂役伶人一应百余人各为其事。
许氏睡醒了赶过来的时候,沈亦谣已经忙完了坐着喝茶了。
“婆母来了。”沈亦谣起身给许氏做了个礼。
许氏有几分惊讶,没想到沈亦谣真的会来。
又四下走访顾问了一番,沈亦谣竟将事都办妥了。
回来时有些尴尬,“你身子不好,也不必来这么早的。”
过了晌午,戏台子对面亭子里暖帐一围,熏笼里点着沉香木烧,暖烟笼着不透气,沈亦谣有些昏昏欲睡。
仍然挺直脊背,瞪大了眼睛强撑着。
裴迹之姑母裴湫是个爱热闹的,一掀帘子,就吊着嗓子大声笑道,“今日让裴二媳妇陪我们搓一圈!”
见着沈亦谣起身来行礼,一把给她按住了,“哎客气什么!牌桌子上给我留点情面就行了。”
许氏也跟着在一旁打趣,“她上了桌哪还有留情面的。你头上手上这些都不够抵的。”
沈亦谣瞌睡登时醒了,眼睛里没有对黄白之物的杂念,只有求胜的欲望。
打了两圈下来,裴湫就笑不出来了。
她是爱打,但一输牌,多少有点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