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灯引(8)
指尖在键盘上悬停时,他忽然想起在鼓寨的清晨——阿黎会端着温好的草药,坐在竹窗边等他醒,雾气漫进屋里,把对方的轮廓晕得有些模糊,却总带着踏实的暖意。
“清和?数据核对得怎么样了?”同门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快好了。”沈清和回过神,飞快地敲击键盘,试图用忙碌压下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
傍晚,他去食堂买了常吃的糖醋排骨,坐在熟悉的靠窗位置,却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以前觉得酸甜刚好的味道,此刻竟有些寡淡,不如鼓寨里阿黎用野果熬的果酱,带着点涩,却越嚼越有滋味。
夜色渐深,沈清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摸出手机,翻到相册里那张在鼓寨拍的照片——照片里只有鼓楼的飞檐和漫天的星子,没拍任何人,却能想起当时阿黎就站在他身边,轻声说“星星亮的时候,先人会看着我们”。
他关掉相册,把手机塞回枕头下,望着天花板上的投影灯。那点微弱的光晃来晃去,像极了鼓寨夜里山间的萤火,可身边没有了那道温热的身影,连风穿过窗户的声音,都显得格外空。
第12章 空荡的日常
沈清和的生物钟还没完全调整过来。
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他就醒了。往常这个时候,鼓寨的鸡已经开始打鸣,阿黎会轻叩他的房门,喊他去溪边洗漱,顺带递上用陶碗盛着的热粥——粥里总卧着一颗溏心蛋,是阿黎特意为他留的。
可现在,寝室里只有室友均匀的呼吸声,窗外是早班车驶过的轰鸣声。他睁着眼躺了会儿,终究还是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
风里带着城市特有的汽车尾气味,和鼓寨山间清冽的草木香截然不同。他摸出口袋里的香囊,指尖捻过布料上细密的针脚——这是阿黎走前塞给他的,说里面的草药能驱虫,可他总觉得,闻着那淡淡的草药香,心里能踏实些。
白天泡在实验室时,沈清和刻意把日程排得满满当当。从整理数据到撰写报告,连午休都缩在工位上啃面包,仿佛只要不停下来,就不会想起鼓寨的日子。
直到傍晚,导师临时加了个会,结束时已经快九点。他走出实验楼,晚风带着凉意吹过来,路上的学生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说说笑笑地往宿舍走。
沈清和下意识放慢脚步,视线扫过路边的水果摊。摊主在叫卖刚上市的橘子,橙黄的果子堆在竹筐里,让他突然想起在鼓寨的某个午后,阿黎带着他去后山摘野橘。野橘个头小,皮也厚,可剥开来,果肉酸甜得能浸到心里去。当时阿黎剥了一瓣递到他嘴边,指尖还沾着橘络,眼神亮得像山间的太阳。
“同学,要买点橘子吗?”摊主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沈清和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他以为是导师发的消息,掏出来一看,却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推送。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又默默塞回口袋——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不是在等什么消息。
回到寝室,他洗漱完坐在书桌前,打开计算机想继续改报告,光标却在屏幕上停了很久。桌角的台灯亮着暖黄的光,落在摊开的笔记本上,那一页记着鼓寨的民俗资料,还有他随手画的鼓楼简笔画。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画纸,心里那片空落落的地方,又开始泛着细微的涩意。原来习惯了有人在身边的日子后,再回到从前的日常,竟会觉得连空气都少了点温度。
第13章 城市无风铃
沈清和把台灯调到最暗,房间里只剩下屏幕上跳动的光标。
他把那份项目报告翻来覆去地改,却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索性把文档关了,去书架上抽出一本专业书。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像极了鼓寨夜里风吹过竹林的声音。
可越是安静,心里那片空白就越清晰。
周末,室友拉他去打球。球场上人声鼎沸,汗水、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篮球入网的清脆声,一切都熟悉而热烈。
他机械地跑位、接球、投篮,动作依旧标准,可心思却像隔着一层薄玻璃。他忽然发现,自己在传球时会下意识地寻找一个总是站在最稳妥位置的身影——那个总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他身侧的人。
晚上回到寝室,他洗完澡,坐在书桌前发呆。手机屏幕亮起,是导师发来的邮件,提醒他下周的组会要提前准备。
他回复了“收到”,又打开相册,翻到一张没有任何人的照片——那是鼓寨清晨的鼓楼,薄雾缭绕,飞檐下挂着的风铃在微风中轻轻作响。
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直到手机自动息屏。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不自觉地模仿某种呼吸的节奏——那是在鼓寨时,听着阿黎平稳的呼吸声养成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