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的一年四季(133)
李家人口众多,菜色也多,除却李书朗大房六人外,二房三房各有五人,李襄是李祭酒最小的孩子。
这时李祭酒指了指桌上的一道蒸鸡,那鸡被拆成小块,码在白瓷盘里,鸡皮呈淡淡的琥珀色,底下垫着几片冬瓜:“这是隔水蒸的三黄鸡,加了些党参、枸杞,既滋补又不燥,冬瓜吸了鸡汁,比鸡肉还鲜呢。”
谢临洲夹了块冬瓜,入口便觉软嫩多汁,满是鸡肉的鲜香,不由得在心里赞叹,又给阿朝夹了一筷子。
捧着碗接过,阿朝压低声音道:“夫子,你也吃不必顾我的。”
今日的菜都是他没怎么见过的,味道也好,夫子顾着他,自己都没怎么吃。
谢临洲回头看他眼,“无事,能顾得过来。”
宴至酣处,庖人端上一铜盘,盘中卧一炙豚,通体油亮如琥珀,表皮泛着焦糖色的光,细看时还能见表皮微微起皱,缀着细碎的芝麻与香草末,未近前便闻得一股焦香裹着肉香,混着松木炙烤的清冽气,直勾人脾胃。
李祭酒极其喜欢这个菜,说起这菜的做法,“这炙豚选的是未足周岁的乳豚,先以清水浸去血水,再用盐、酒、葱姜及秘制香料腌渍半日,穿以枣木签架在炭火上慢炙,烤时还要不断刷上蜂蜜与香油,待外皮金黄酥脆,内里肉汁饱满,才称得上宴席上的佳品。”
语气一顿,他又道:“你们今日借着临洲的光大饱口福了,换做平时,后厨的没有吩咐,我都吃不上机会。”
一大帮人吃的尽兴,直到天色微微发黑这才缓缓离去。
夜快深了,天边泛起墨色,念及明日谢临洲还要带着阿朝回门,李夫人歇了留人在府内休息的心思,目送人远去。
阿朝坐在马车上,捧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夫子,师娘他们都好热情啊,你瞧我肚子好胀啊。”
谢临洲循着视线望去,小哥儿没有以往端庄形象,几乎瘫坐在软垫之上,脸上笑意渐浓,“无事,待会回去走走消消食,免得夜里肚子胀,睡不着。”
他也好不到哪儿去,李夫人生怕他饿着,时常给他夹菜,长辈夹过来的菜,不好不吃,他都一一吃进肚子了。好在今日料到有这一遭,衣裳穿的宽松些。
回到谢府,二人在庭院中散步。
晚风卷着院角金桂的甜香,夜里的风已带了些凉意。
阿朝拢了拢外袍袖口,被谢临洲牵着手,往前面走去,主动挑起话题:“方才在李府,你们都在聊什么呢?”
他与襄哥儿在谢府玩的事儿,方才在马车上,他都与对方说了。
谢临洲放缓脚步,伸手将阿朝被风吹乱的领口理了理,指尖触到他微凉的脖颈,便顺势将人往自己身侧带了带,用自己的外袍拢住他半边肩膀:“李大哥近日正为幼子的束脩事烦忧。那孩子今年该进蒙学,他想送他去国子监念书,可李夫人觉得书院规矩太严,怕孩子吃不消,两人私下里还没商议出结果。”
阿朝愣了愣,想起李府饭厅里见到的那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会自己照顾自己吃饭,还会给长辈们夹菜,笑声还脆生生的,倒不像个怕规矩的性子:“我瞧那孩子活泼得很,国子监的先生虽严,可教出来的学生都知礼,李夫人倒不必太担心。”
“此外,李夫人的兄长近日也在为孩子择校,他们都合计着让两个孩子同去一处。李夫人兄长家的孩子比李家幼子大两岁,本就在国子监就读,若是能一同去,也好有个照应。只是李夫人总念着幼子年纪小,怕他在书院受了委屈。”谢临洲概括了下,直接道。
阿朝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母亲总舍不得孩子吃苦,李夫人这样做也正常。”
“师傅也不是那等古板之人。”谢临洲突然想起点什么,“前些日子,我去他的值房寻他有事,还见他拿着幼孙画的歪歪扭扭的兔子,跟同僚炫耀了半响,嘴上说着画得不成样子,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
阿朝听得心头发软,伸手攥住谢临洲的手腕:“若是日后我们有了孩子,你会不会也这般?”
话一出口,脸颊便悄悄泛了热,连忙偏过头,假装去看廊下的宫灯。
谢临洲脚步一顿,转过身轻轻捏住阿朝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回来,“或许不会,我觉得我会是个严厉的父亲。”
他低头,呼吸里带着淡淡的墨香,“只是眼下,先把你这个大孩子照顾好。”
慈父多败儿,他可不能把孩子教坏了。
阿朝抬头,视线便毫无预兆地撞进谢临洲的眼眸里,那双眼素来清冽如寒潭,此刻却盛着细碎的月光,温得像要把人溺毙。
小哥儿的的耳尖瞬间烧了起来,连带着脸颊都泛起薄红,心跳如擂鼓,仿佛要撞开胸腔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