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孤让你杀我了吗?(203)
没有质问,没有哀求。
李靖只是用尽全身力气,隔着尸山血海,朝着那个教导他忠勇的男人,发出了一声嘶吼,“爹!!”
就是这一声“爹”,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李擎心中那名为“忠君”的堤坝。
他脑中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铮”地一声断了。
李擎猛地闭上了眼睛,复又豁然睁开。
他不再看暴怒的皇帝,他手臂一松,“哐当”一声,那张象征着皇帝命令和无限荣耀的铁胎弓,被他毫不犹豫地扔在了地上,溅起几点尘埃。
在皇帝暴怒的注视和儿子那一声石破天惊的呼唤中,他做出了选择。
然而,世代将门那“忠君”的烙印太深,深到他无法坦然挥刀指向曾经的君主,也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背负“叛将”之名。巨大的矛盾与痛苦撕扯着他的灵魂。
在扔下弓,抽刀表明立场之后,李擎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在下方奋勇拼杀的儿子,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歉疚、决绝,以及一丝释然。
“陛下……臣……有负皇恩!”
“靖儿……为父……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猛地发出一声悲怆的长啸,在所有惊愕的目光中,将那柄出鞘的佩刀,调转刀锋,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胸膛!
“噗——!”
利刃穿透重甲与血肉的闷响,令人心胆俱裂。
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征袍。李擎伟岸的身躯剧烈一晃,但他以刀拄地,竟硬生生没有倒下。他脸色惨白如纸,气息急促,目光却依旧死死盯着下方的战局,直至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重重栽倒在地。
他以这种最惨烈的方式,偿还了心中那份对君王的忠,也保全了身为人父的义。
将军一倒,手下的兵瞬时就乱了起来。
李靖得以喘息,他拄着剑,不可置信的往台上望去,见到自己父亲如此决绝的护着他,李靖瘫软着半跪在地,一时缓不过来。他身后,还能站立的崇武院弟子已不足半数,个个带伤,却无一人后退。陆家那边,那面“舜”字大旗依旧被一名浑身是血的主事人紧紧握着,旗下聚集着残存的护卫,同样伤亡惨重。
更远处,是惊恐万状的百官百姓。他们看着这尸横遍野的景象,看着高台上那诡异对峙的父子,脸上充满了恐惧以及对未来的绝望。
卫峥气急,他不敢相信,一向忠君爱国的李擎,竟然违背了他的指令,该死,该死!
可此刻,他的身边除了几个瑟瑟发抖的内侍,便是杀意凛然却一时受挫的琢堇。对面是雷击之下安然无恙的太子。这一刻,他体会到了孤家寡人的含义。
李将军的生死未知对太子来说,消除了极大的压力,唐安看的真切,他呼出了长长的一口气。
在高台之下,哪里还有什么普天同庆的盛景?哪里还有山呼万岁的臣民?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触目惊心的修罗场。
唐安的目光焦急地扫过台下混乱的人群,忽然,他瞳孔一缩,猛地定在了某个方向,就在那些跪伏官员旁边,有一个穿着不起眼的灰色布衣的中年人,此时正微微抬着头,望向祭台的方向。
那张脸,清癯而熟悉,赫然是传闻中早已遇害身亡的,童文远。
“殿下!你看那是……”唐安心中剧震,下意识就要扯卫舜君的衣袖,急切地指向那个方向。童文远没死?这怎么可能!他当日遇袭重伤,不是已经……
卫舜君却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反应,在他手指刚抬起时,便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力道温和却不容置疑。他微微侧头,靠近唐安,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慨叹,清晰地传入唐安耳中:“孤看到了。”
他顿了顿,目光也落在那人身上,继续道,“文远……没死。当日坠崖,侥幸被崖下采药的一名姓黄的大夫所救,暗中将养了数月。”
姓黄的大夫?
不会是百草堂的黄大夫吧?
来不及多想,卫舜君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方失而复得的玉玺,正是通过了文远的精心安排,才得以在此刻,重现天日。”
童文远的“死”,玉玺的“现世”,乃至今日祭台上的种种逆转,背后竟都有着如此深的筹谋。
天啊,做储君也太累了,唐安看着台下那道瘦弱却挺直的身影,心中涌起一丝敬意,童文远不愧是太子幕僚之首,竟在暗中,为太子布下了如此惊天动地的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