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球砸中高岭花(2)
沈惊鸿深知父亲的苦心,虽百般不愿,却还是点头应允。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却不能让年迈的父亲再为她日夜操劳,更不能让镇国公府因她蒙羞。
“吉时到,”楼下传来司仪高亢的唱喏声,沈惊鸿深吸一口气,接过挽月手中的绣球。
绣球饱满圆润,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红绸流康上坠着小小的银铃,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她走到绣楼的栏杆边,居高临下地望向楼下的人群。
目光扫过那些或躲闪,或好奇,或鄙夷的脸庞,沈惊鸿的心一点点冷了下去。
她缓缓扬起手臂,将绣球用力抛了出去。
绣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带着银铃清脆的响声,朝着人群密集处坠去。
然而,预想中众人争抢的场面并未出现。
原本拥挤的人群如同潮水般向两边退去,硬生生让出了一条通道,绣球落在空地上,骨碌碌地滚了起来。
它滚过青砖铺就的地面,穿过躲闪的人群,一路朝着城门的方向滚去,银铃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广场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窃笑声。
“果然没人敢接!”
“那可是沈惊鸿啊,接了她的绣球,怕是小命都保不住!”
“镇国公府这是何苦呢,明知道没人敢要,还搞这么大的排场……”
窃窃私语如同针一般扎进沈惊鸿的耳朵里,她紧紧攥着栏杆,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
脸上的寒霜更甚,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那点仅存的希冀,早已随着那枚滚远的绣球,碎得彻底。
“小姐……”挽月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疼得不行,想要安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惊鸿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藏着深深的疲惫。
“走吧,回去。”她转身,步伐平稳地朝着绣楼内走去,仿佛刚才那难堪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招亲大典不欢而散,镇国公府的人一个个垂头丧气,连府门前的红灯笼,都像是失去了光彩。
沈惊鸿回到自己的院落“惊鸿苑”,遣退了所有下人,独自坐在窗前,望着窗外飘落的柳絮发呆。
她其实并不怪那些避之不及的人,毕竟人言可畏,谁也不想娶一个“恶名昭彰”的妻子,给自己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只是,想到父亲失望的眼神,想到母亲偷偷抹泪的模样,她的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这一夜,沈惊鸿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全是旁人鄙夷的目光和恶毒的言语,还有那枚滚远的绣球,无论她怎么追,都追不上。
直到天快亮时,她才浅浅睡去。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沈惊鸿便被院外嘈杂的人声吵醒。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起身问道:“挽月,外面怎么这么吵?”
挽月匆匆跑进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声音都在发抖:“小姐!不好了!府,府门前出事了!”
沈惊鸿心头一紧,连忙披上外衣,快步朝着府门走去。
越靠近门口,人声越嘈杂,还有不少惊呼声和议论声传来。
“我的天!这,这是康先生?”
“怎么会这样?康先生怎么会被绑在镇国公府门前?”
“你看!那不是昨天沈小姐抛出去的绣球吗?怎么和康先生绑在一起了?”
康先生?沈惊鸿的脚步一顿,心底泛起一丝疑惑。
京城之中,能被众人尊称为“康先生”的,唯有那位隐居在城郊竹林书院的大儒康涵润。
康涵润乃是前朝状元郎之子,自幼聪慧过人,饱读诗书,十六岁便中了探花,却不愿入朝为官,选择隐居治学,收徒授课。
他性情清冷,淡泊名利,容貌更是清丽绝尘,如同月下寒梅,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多年来,不知有多少王公贵族想聘她为幕僚,多少名门闺秀对她暗生情愫,却都被她一一拒绝。
康涵润的清名与沈惊鸿的恶名,在京城是两个极端,如同云泥之别。
这样一位高岭之花,怎么会出现在镇国公府门前,还被绣球绑着?
沈惊鸿加快脚步,走到府门前,当看清眼前的景象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镇国公府门前的老槐树下,悬挂着一道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素色长衫,乌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身姿清瘦挺拔,即便被红绳紧紧绑在树干上,也难掩那份出尘的气质。
正是康涵润。
他的双手被红绳反绑在身后,脚踝处也系着红绳,而那枚失踪的大红绣球,正被红绳缠绕着,紧紧贴在她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