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妇+番外(178)
脚底下踩着轻薄的雪面,像踏在柔软的细沙上,发出轻微的吱吱轻响。走了一段路,偶然回过头去,看见身后留下长长的两串足迹。大一点的脚印旁边印着小一点的,有些脚印只有半只,两个人的步伐时而重叠,时而疏远。
手被收进他的掌心,牢牢牵握了一路。在冬夜里这样走着,指跟上也渗出了薄薄一重汗来。
有一搭没一搭的言语,说着家里的琐事。他偏过头饶有兴味的听着,偶然提问两句,让话题能顺畅的继续下去。
缓缓走到花园里,沿着石阶登上太湖石叠成的假山。
“小心。”
石阶上落了雪,踏在上面容易打滑。宋洹之走在后面,伸手扶住祝琰的腰。
稳稳走入亭中,将手绢垫在石椅上坐了。
俯瞰下去,整片花园尽收眼底。
登临高处,风从四面拨入,这才感觉到几丝寒凉。宋洹之张开玄裘,自后拥住她的腰身,将她拢进自己的臂弯里。
男人的呼吸声近在耳畔,湿湿热热撩拨着小巧的耳朵。
她稍稍歪过头去抵制那抹难以忽视的酥痒。
眼底倒映着上百盏橙红的灯笼,从花园一路铺开向外,与更远处的屋脊连成一片。
纷纷细雪仍在下,除夕之夜,万家团圆,不知怎地,却叫她想到自己远在海州的夕年岁月。
所有人都挤在大伯母的屋子里讨吉利、要赏钱,笑语声从上院一路传进祖母的屋子。
昏暗的光线中,她跪坐在炕下替祖母按揉不良于行的腿。
偶然失神,思绪顺着那些笑语飘得远了。
纵是再如何假装坚强,也做不到半点不思乡。
想念那些狠心逼她远走的人,想念那个没有她、仍旧和乐安顺的家。
蓦地一杖打下来,正落在她消瘦的手背上。
左边手上挨得重,高高肿起一片红。
祖母那双浑浊的琥珀色眼睛半眯着,讥诮地道:“想出去玩儿?恨我这老不死的害你被拘在这儿是不是?”
扬手将摆满果点的小几也推翻开,东西零零落落散了一地。
她不敢呼痛,连眼泪忍住不敢流,忙挤出笑来说着熨帖的话,好不容易才哄住了祖母的坏脾气。婆子们带着酒意赶进来,脸上的笑还未曾散去,一面安抚着老太太,一面把她推下去涂药酒。
她躲在昏暗的没有点灯的屋子里,抱着比自己小两岁的丫鬟翠儿,忍不住委屈的哭了。
这样的日子,连侍婢们都归家过年节去了,只她有家回不得。远远被隔离在大海的这一端,再怎么踮起脚也望不见故乡的影子。
如今站在嘉武侯府花园的假山顶上,又逢一年除夕。再回想从前,心里却不再觉得难过。这一刻她心里有着,前所未有的平和。
也许是经历过波折过后,心志变得更坚硬了。也许是随着年纪渐长,将小女儿心思看得淡了。
她双眸亮晶晶的倒映着那些暖意融融的灯火,回转过头来,向他牵唇一笑,“二爷,新岁长安。”
宋洹之捧着她的脸,定定地打量着她秀巧的眉,灵动的眼,裹在厚毛披风里的她,脸颊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加上嘴角这抹甜笑,竟有几丝孩子气的喜意热闹。
他在她唇上轻印上一个吻。
低声道:“新岁长安,阿琰。”
如果她能依旧唤他的名字,而不是“二爷”就更好了。
遮住眼底幽幽一丝失落,他温笑着说:“明日初一你定走不开,初二初三,寻个空,上午在母亲那边点个卯,下午叫洛平套车,带你去西城打牌听戏,可好?回门定的是哪日,或者就在回门日的下午?”
祝琰一向不爱这些东西,依她所知,宋洹之也不喜欢凑这些热闹,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颇有几分怪异。
“谁家办的场?叫我猜猜。”她抿唇一笑,回眸睨他道,“大姐夫?”
宋洹之扣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脸颊更压低几分抵在她耳侧,“你倒很了解他。”
其实并不难猜,宋洹之这样冷硬的性子,在他身边的朋友里头,大抵只有乔翊安这么一个热闹人。年节里无拘无束能出来跟友人混着吃酒打牌的人也没几个,就算是京里排得上名号的纨绔公子哥,这时候也得乖乖缩在家里跟着长辈迎来送往当花架子摆设,只有乔翊安这样的人,不受管束自由自在惯了,又是一向的大手笔,重金请个戏班子驻留京内,专给他一家唱堂会也没什么不行。
祝琰原定要初三这天回娘家,祝瑜也会去,姊妹俩相互做个伴,在祝夫人跟前的时光就能过的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