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妇+番外(53)
葶宜心有余悸,捂着起伏的胸口摇头不语,就势枕在嬷嬷腿上,沉默半晌,方哑声开口:“什么时辰了?”
她掌家理事,每日天不亮就起来,丑末寅初内院开匙,就有各处回事的人来请示下。
“还早呢,才三更天,郡主擦擦汗,换件衣裳,再好好躺着睡。”
葶宜指甲扣在掌心,心悸的感觉还未消散,“方才我听外面在说话,是谁来了?”
嬷嬷抚着她湿润的额发,笑道:“是云屏来回话,说是衙门里有点事,二爷叫人开了西边角门出去。”
葶宜点点头,等侍婢端了水来,绞帕子擦拭一遍,又换了身寝衣。折衣服的小婢“啊”了一声,宁嬷嬷看过去,就见她捧在手里的裙子上,有两块指甲大小的血痕。
“月信前日来了两天,今儿又见这么星点。”宁嬷嬷蹙眉,“不行,明儿还是喊周太医过来瞧瞧。”
葶宜早习惯了,自己这幅身子不争气,这么些年一直调和不佳。
折腾到了丑时初,才又睡下。
子时三刻,酝酿了许久的雨点如倒豆子般倾泻而下。
宋洹之快马疾驰在路上,身边只带几个贴身的护卫,眼前就是密城高耸的门楼,暴雨瓢泼,泥泞了来路。
城楼沉默地伫立在漆黑的夜色中,偶有一道闪电划过,照亮宋洹之满是水点的面庞。
尚未亮牌叫门,就见一道火光逆着水流直冲天际,嘭地一声发出尖啸的声响。
“二爷!”护卫意识到不妥,下意识提醒。
宋洹之早已变了脸色,握紧腰悬的长刀。
城楼上霎时亮起火光,一团一团溢着橙色雾气的火把,浸透了火油,在暴雨中艰难点亮。人声沸腾起来,城楼上影影绰绰攒动着人头。
“走!”宋洹之夹紧马腹,箭一般冲去。
护卫掏出腰牌,向城楼上方示意,“京都嘉武侯府,近身龙御卫宋洹之宋二爷到此,请统领开城予便。”
如是喊了三回,统领冒雨探身来看,“宋二爷,出事啦!”
沉重的城门开启一条缝隙,宋洹之纵马奔驰进去。守城统领带着官兵飞登下楼,大声道:“刚接到城内安平坊的信号。”
宋洹之点点头,片刻不停朝着发放火哨的方向急冲。
持火把的官兵被他远远甩在后面,豆大的雨点敲在脸上身上,睁不开眼,迷糊了视线。周边街巷很静,两边店面都歇业关停,一片幽暗,只有某个酒家五彩的旌旗,无精打采地垂挂在雨里。平素睡在深巷里的乞丐,因着暴雨也消匿了踪迹,不知往何处寻避雨的宿处去了。
马蹄踏在泥泞的窄道上,溅起一片片污泥。除却自己,几乎再看不到人影,眼前的密城地处京西,土地贫瘠,经济不兴,是贫民聚集之所,暴雨冲刷着地面,四周一片沉闷的死寂。
密城不大,再往前三条街,就是守城统领口中的“安平坊”。
远远就嗅见浓重的血腥气,刻意压低的人声和清脆的金属刮擦声。
宋洹之抽出长刀,勒紧缰绳转入巷里。
横七竖八的尸体,无声躺在雨中。
残肢碎肉,零散地洒在地面上,墙上一道道飞溅的血污。
宋洹之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的恐惧当中。
跳下马,足尖避开尸身,僵硬地往巷子深处走去。
静,可怕的静。
除却雨声,没有一丝活物发出的声息。
方才听见的那些琐碎声响凭空消失,好像一切只是幻觉。
他纵是飞赶而来,仍是迟了一步。
幽深的巷子像怪物的嘴,将人一寸寸吞噬入不可视物的黑暗之中。
面前一间民宅,大门上嵌着无数条刀剑凿击过的痕迹,宋洹之伸掌抚过其中一条,仿佛看见兄长那柄不离身的佩剑流云,落在上面的模样。
院子里全是残尸和鲜血,没留活口,落下的皆是毙命的伤。他踏着混在雨污里的血水摸进屋中,桌椅横斜,床架崩裂。
没有兄长的踪影。
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他心底念着这句,转身走出小院。
官兵和护卫追赶上来,火把照亮惨烈的窄巷,饶是见惯风浪的统领,也不免露出惊惧的模样。
“人应当没走远。”宋洹之沉声道,“兵分两路,追!”
护卫应和一声,从东西两侧疾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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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路,仿佛永无尽头,宋淳之眼皮沉重极了,在大雨的冲击下怎么也睁不开。
腾地一声,他整个人坠下马去。
□□的坐骑早就受了重伤,马腹上一片殷红,分不出是马儿的血,还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