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老者写给她的地址，江哓和贺峪一路上到四楼，找到406的门牌，刚打算敲门，门内就传来年轻男人的喊声和女人的嘶吼。

“我不！我就要！凭什么我朋友他们都有我没有！我就要！”

“就跟你说我们家根本没那么多钱！买不起！你要的话就自己赚钱！”

“我一个小孩怎么可能赚钱！”

“你都已经二十三岁了！想要什么你倒是自己赚啊！”

“我不信！你们肯定有钱不愿意给我花！”

屋内传来乒呤乓啷翻箱倒柜的声音，江哓本想要敲门的手垂了下来，她应该能够想到的，会给孩子画饼却不把孩子带走的母亲，还能是什么人呢？

“不敲门吗？”贺峪问她。

江哓摇了摇头，从自己的身上拿出那条方形的骰子项链，挂在了这一家人的门把手上，又在地面上放了一张卡片，最后和贺峪一起转身离开。

屋内的争吵和翻箱倒柜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年轻的男人没有在家里翻出一分钱，最终气呼呼地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戴上了VR眼镜开始打游戏，而女人收拾好了凌乱的家之后跨上她的篮子准备出门。

孩子还在家里，她必须得买点吃的回来才行。

她刚准备关上家门，手握在门把手上的时候却忽然感到门把手上挂着一个别的什么东西。

她有些疑惑地把那根链子摘下来，这才看到链子底端坠着的那个吊坠，是她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在旧地球的某个夜市里买的，价值十块钱的小饰品。

曾经，她为了哄住因为自己要离开而不断哭闹的女儿所以把这根一直戴在她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挂在了女儿的脖子上，并告诉她自己总有一天会回来接她的。

那个时候她其实在骗女儿，她知道她不会回来了，但政府会把她接走，最差的结局也不过是去到福利院而已，没什么不好的。

也是最近她看新闻她才知道，原来政府说的都是假的，原来那么多人都已经死在了旧地球上，原来政府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让这些活着。

此刻手里拿着这根项链，女人睁大了眼四处张望着，想知道是不是女儿活了下来，回来找她了。

可她看遍了四周，甚至伸长了脖子看向楼底下也没看见任何人。

最终，她在自己家门口的地上发现了一张卡片，那张卡片上有一个地址。

“星际联邦墓园——旧地球烈士纪念碑，纪念死亡在旧地球上的三十万人。”

卡片悠然飘落在蹲下的女人身边，在星际的夕阳下，女人在自己家的门口，手里紧紧攥着那条项链，崩溃大哭起来。

·

星际联邦的审判结束于当年某个深冬，因其恶劣的性质，主犯韩博及从犯圆桌议会所有成员都被处以极刑，人工智能机器人女娲因其救人功绩不予追究其杀人罪责，但需要在监狱服刑一年进行改造。

江哓申请的会见终于被批了下来，星际二十年十二月六日，她来到联邦监狱之中，见到了她想见很久的人。

女娲还是那个样子，正晃着双腿坐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看见她进来冲她甜甜地笑了一下，“你来啦？”

就像是很多次她从外面进行搜索任务回来之后跟她打招呼的那样。

江哓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监狱生活怎么样？”

“总体来说反正比旧地球的生活要来的轻松，没了这么多张要吃饭的嘴要惦记，也没了仇人要杀，每天不用呆在地堡里可以有固定的时间出去放风，”女娲伸了个懒腰，“有点像度假。”

“不过倒是觉得脑子有点生锈了，毕竟我是设计来为人类服务的人工智能机器人，什么都不想也不许我接入星际的网络，说真的，有点无聊。”

“这是改造，不是度假。”江哓说。

两个人一时间没话说，彼此沉默地面对面坐着，很久以后还是女娲开口道，“如果你恨我，其实你可以不用来看我的……”

江哓抬头看向她，恨她吗？

也许在知道真相的那一瞬间曾经是的，但是很快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她们朝夕相处了近二十年，这种感情，哪是能说变就变的。

“改造出来之后有什么打算？”江哓问。

“不知道啊，一年呢，再说吧。”女娲无所谓地耸耸肩，“谋划了二十年，我现在也有权利休息一下吧？”

“出来之后……”江哓看向她，“跟我一起生活吧。”

像是没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女娲那双圆圆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虽然你目前算个‘英雄’，但你始终是星际唯一一个有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在监狱里改造的时候还好，等出来之后难免不会有人惦记这个技术把你抓去研究，”江哓分析道，“跟我住在一起，我能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