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国夜雪·寻梦人(出书版)(18)
那次战争归根结底是因为流苍国的夺储之争。东离国押错了宝把公主嫁给了流苍国的嫡皇子,最后登上皇位的长皇子是个心胸狭窄之人,要东离国的皇帝把边城风临赔给他做补偿。东离国的皇帝若真肯赔城给他才是脑袋长了包,可流苍国的新君才真是个脑袋长包的,人家不给他,他就跟个被宠坏的孩子似的派人巴巴来抢了。
战鼓响了,大军压境,武学馆到了束发之年的学生都加入了守城军,一封封的求援信送去都城,可都没有半点回音。在生死存亡之际,唐家以保家卫国为荣,并不阻止菖蒲参战,唐夫人也只是跪在菩萨面前为女儿祈福。
唐菖蒲使得一手飞花溅叶的鸳鸯双刀,苗云栗擅偷袭,夏清是他们俩的主心骨擅谋略,于是三人被编入了先锋军。
“那时我还小,什么都不懂,只听说城门差点破了,幸好唐家姐姐的父亲得了圣旨搬兵回来救了风临城一命。云哥儿死了,阿清的父亲也死了。阿清父亲无比信任的副将竟是奸细,错信了人,使守城军几乎全军覆没,致风临城百姓于水火中。阿清成了夏家的家主,以一己之身承担了他父亲犯下的所有罪,游街后便被斩首了。唐家姐姐和独孤家的婚事也匆忙定下了,她出嫁那日是阿清的头七,可独孤家的喜轿并没有接到人,拜堂的那个不过是替身。 ”兰老夫人叹息,“真正的唐菖蒲一大早就穿着火红的菖蒲嫁衣跑到半山腰,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
少年时携手纵歌,一路繁花,如此的恣意美好,却如同不小心从指间跌落的精美雪瓷瓶,一切美丽都戛然而止了。
(六)
虽说他们约的是明日,可既然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他们再也等不到明日了,因为那个叫唐菖蒲的少女怕是已经等了无数个明日了。
白清明施展了瞬移法术,和柳非银重新回到半山的桃树林里,白色的水雾在深夜更重,桃树枝头的嫩芽湿嗒嗒地滴着水,濡湿了他们的衣裳。
“你们这一日是不是过得有些快了? ”少女脆脆的嗓音在他们头顶响起来,她站在一根细弱的小枝上饶有兴趣地低头看着他们,“我的名字呢,带来了吗? ”
“当然了,我们可是找到了一个埋藏在岁月里的可爱爽朗的姑娘呢! ”白清明把写着名字的黄纸凑到纱灯中点燃了,黑色的凤眼里满是温柔,“快想起来吧,你可是有个美丽的名字呢,城西唐家的唐菖蒲小姐! ”
黄纸燃尽,那纸上的三个字如同朝阳的第一束微光穿透了半空中如翩然红蝶般的少女的身体。
武学馆的夏日,树上总趴着几只聒噪的蝉,偶尔能从树上掉下威风凛凛的独角仙来。唯有屋顶上被大榕树遮出的绿荫那里,是菖蒲他们乘凉的秘密之所。
“本小姐最讨厌过夏天啦! ”菖蒲愤恨地用铜钱做暗器打飞树干上的鸣蝉。
云哥儿涎着脸色眯眯地笑:“是啊,女孩子夏天要束胸的嘛,裹着那几层布会长疹子的吧? ”
铜钱换了个方向朝云哥儿的面门打来,他手疾眼快地用二指夹住,继续气她:“喂,别那么凶啦,你都十六岁了,还没有人敢跟你提亲,怕是你那母夜叉脾气已经美名远扬啦……哎哟,阿清你干吗打我? ”
夏清闭着眼睛,透出模糊的鼻音:“你们俩不要吵我睡觉,下午还要教那群小萝卜头剑术呢……我们以前有笨到连木剑都拿不稳吗? ”声音渐渐低下去,不多久就传来匀长的呼吸声。
一阵清风拂过,三人并排躺在屋顶上,白云被风吹着往远方走去,偶尔掠过一两只叫声清脆的煤山雀。
菖蒲一左一右地握住他们的手,露出爽朗的笑容:“要是一辈子都能这样快活就好了。 ”
没有人回答,可她知道他们都听到了。
那个夏天过后,菖蒲想,她讨厌夏天说不定在冥冥之中已有了缘由。
那日傍晚她刚回到家中,母亲已经命下人准备好了冰镇酸梅汤,她歪歪斜斜地卧在凉亭中的榻上,鼻翼间都是熏蚊虫用的香。
母亲从她十四岁开始就没完没了地绣鞋面和帕子,说是等她成亲的时候做陪嫁的。且不说她何时能嫁出去,母亲的绣功倒是进步神速,快把城中靠绣活吃饭的绣娘比下去了。
“夏家和苗家的那两个孩子都不错,又是跟你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你倒是选一个呀。 ”
“——我选阿清家的厨子爷爷,他那千层饼做得太地道啦! ”“阿清是不错啦,长得好又稳重。 ”“可云哥儿家买的那只鹦鹉也很有趣呢,还会装死耶! ”“你呀,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呀? ”母亲柔柔细细的嗓音如同香气般氤氲在夜色里。母女俩虽驴头不对马嘴的,依旧能开开心心地聊到月上中天。小厮急促慌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远远看见他们家的主子就颤抖着喊:“不好了!不好了!流苍国的军队打过来了!听说有两万兵马呢! ”流苍国的军队来得太快了,根本让人措手不及。风临城守城军加上巡城卫的兵力和两万兵马拼杀,好比是螳臂挡车!城中已经乱成一团,城外擂起了战鼓,是攻城前的奏鸣曲。武学馆只要能用的都编进了守城军的队伍,可菖蒲等了半天调度,都没有听到她的名字。眼看着阿清和云哥儿都进了守城军的先锋营,她急急跑去找负责士兵调度的总教头,劈头就问:“师父,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