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妩非常喜欢他的声音，经常偷偷在窗边听他读书。直到有一日，他一转头看到邻居家半掩的木窗内有双乌黑沉静的少女的眼睛，把她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去关窗却将挑窗竹棍掉在窗外。

于是本没什么交集的二人，在双目相接中，手指已拴上了红线。

降小妖当时喜欢一个人类少女，他每日都来这院子里的扶桑树上偷摘几朵扶桑花放在那少女的窗前。所以总能见到那男子和阿妩隔着一道窗谈天说地，阿妩说话的声音低低的，说不出的婉转温柔。

住在桥洞里的雨降小妖非常羡慕他们，而他喜欢的少女却以为一直送她扶桑花的是银楼不敢表白的穷小子，她认错了人，可那个穷小子并没有拆穿，还与她热烈地恋爱了。

雨降小妖很伤心，从此再也没去那个院子摘花，自然也不知道后来这对情人发生了什么事。

绿意为了打听阿妩那个情人的消息，顶着一片荷叶被雨降小妖趴在怀里哭了半天，导致风临城一阵疾风骤雨，吹翻了连天绿玉盘。

（六）

白清明去而复返让阿妩很是意外，只道：“你把他带来了？ ”

“在下恐怕无法把他带来，只能带你去。 ”

“我可出不了风临城的边界呀。 ”

“你一去便知。 ”

白清明带着阿妩去了风临城外八里亭的竹林。

这里生长着北国的毛竹，碗口粗，数十丈高。竹本是阴物，夏日繁茂之时遮天蔽日，瑟瑟凉风划过皮肤让人有种到了异界的错觉。

阿妩跟着他一直走到竹林深处，渐渐能听到急匆匆踩过枯叶的脚步声。她疑惑地走近才看到那是一个穿着狐色锦衣的男子正绕着一块不大不小的山石转圈，他走得又快又急，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也来不及擦拭。

白清明施了一道障眼法把阿妩遮住，这才上前一步，有礼地打招呼：“这位公子请留步，在下是外乡人要去风临城，请问怎么走？ ”

那男子擦了擦汗，抬头四望，焦急之色更甚：“我也是去风临城，公子可同我一道走。 ”

白清明随着他绕着石头边走边道：“公子走这么快做什么，可是有什么急事……哎呀，不会同在下一样是去抢绣球的吧？ ”

“你是去抢绣球的？ ”那男子怔了怔，一下子顿住脚，面上现出冷淡嫌恶之色，“对不住，你走错方向了，现在我是去完全相反的地方，根本到不了风临城呢！ ”

“咦，是吗？ ”

男子不再理他，只是步伐又加快了些，心中不停地叨念着：快啊，再走快些，不要让她等太久啊。

白清明微微笑了，那颗早就波澜不惊的心脏却微微地酸了起来：“你已经死了七年了，却被缚在这块石头上不停地赶路，只为了去实现那个永远也兑现不了的约定吗？ ”

（七）

七年前，就在阿妩抛绣球的当日，她的情人在城外八里亭被流匪抢了财物抛尸在竹林中。可他却不知自己死了，不眠不休地绕着石头走了七年，只为了去一个永远都到不了的地方。

男子胸前的血窟窿还在汩汩流血，可他全然不知，只是茫然地望着四周。也不知那个美丽耀眼的年轻人为何突然不见了，不过他也顾不了别的，只能埋头赶路。

不能让阿妩等太久，她一定会害怕的！

快啊，要再走快些！

那声音越来越大，好似蜂鸣般回荡在竹林中。

阿妩跪坐在竹林中，呆呆地看着那赶路的人，已失了声音。

白清明朝她伸出手，淡淡地道：“其实你只要再执著一些，就能知道真相，可是你给他定了罪，所以他一直在这里找你。若不是我寻到了他，把你带到这里，你会一直面目丑陋地怨恨他，甚至发泄到无辜人的身上。可他比你执著，他一心要找你，走了七年，所以冥冥之中你们还有缘再相见。两个人之中只要其中一个生了魔障一样的执著之心，那就总有再相见的一日。或许成为生长在一棵树上的花与叶，或许是石桥上遥遥相望的石栏与桥身，扯都扯不断的。你真是找了个好情人呢。 ”

竹林中阵阵的风吹过，她恢复了原貌，干干净净地坐在那里，清秀素净的面容一如她情人眼中最初的模样。

白清明冲她遥遥伸出手：“阿妩姑娘，现在，你可以把他还给我了吗？ ”

阿妩面上有了愧色，一抖宽袖，柳非银立刻从袖中滚了出来，面上却已经布满了黑气，已有气竭之态。他本还有两日的命，可被忘川河的怨气缠住便恶化得越来越快。那阿妩本就打算无论白清明能不能带来人，都要杀他的。

“现在可能晚了，我不会有轮回了，而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灵药和法术能解忘川河的尸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