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国夜雪·寻梦人(出书版)(59)
“是呀,你柳大爷不仅人品风流,睡觉打呼噜和磨牙的时候更风流……”“你少颠倒是非啦,你白老板多干净啊,沐浴完还抠脚呢! ”“我抠脚?!明明是你抠脚! ”“你抠脚!你抠脚!就是你抠脚!呸呸! ” “……”两人吵完一场无聊的架,也没分出胜负。天气闷热得厉害,冰釜里的冰融化时偶尔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柳非银沐浴完回屋,发现白清明已沉沉睡熟过去,他突然想起井里还湃了一个西瓜,正好也渴了,帮白清明掩上床帐就出去吃瓜。
(二)
白清明感觉非常地冷,所以就醒了。
目之所及是沉沉的潭水,水很清澈,却漆黑得不肯透一丝光。他想要动一动手脚,却发觉自己被一根蒺藜藤缠得牢牢的,小颗的蒺藜刺扎进他的皮肉,不停地收紧,疼痛刺骨。
白清明这时意识到他在做梦,而且是个无比诡异的梦境,他尝试让自己醒来,于是闭上眼睛深呼吸,努力集中精神。
“清明,清明,快醒醒……”耳边是熟悉的温柔的呼唤声。
白清明一下子坐起来,大口地喘着气,夕阳几乎要刺破瞳孔,他抬起手遮住眼从指缝里看到一片茫茫如山峦的芦苇荡。
他有点奇怪,觉得哪里不对劲,后腰却突然被抱住了,被略粗鲁地往后一拖:“清明,做噩梦了? ”
他转过头去,十四五岁的少年银白的发丝铺在船舷上,一双琥珀色的狭长兽瞳带着点疑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咕哝了一句:“一身汗,梦到什么了? ”
“忘记了。 ”白清明想了想,实在想不出哪里不对,脱力地枕着他的手臂躺下,头顶笼罩着一棵歪脖子的大槐树,天空是白色的云,慢慢地喊出来他的名字,“寒露。 ”
喊出这个名字,白清明的心中好似新墨上滴了露水,徒然洇出悲伤。而这悲伤突如其来,那么措手不及,好似许久没有喊过这个名字一样,他竟要落泪了。
“怎么了?到底什么梦?都吓哭了。 ”白寒露呵呵笑着,把他的脑袋拨到肩上,好好地拍了拍,“怎么啦,第一次看到那么多鬼害怕了? ”
“谁怕啦? ”白清明猛地坐起来,在少年的肋下擂了一拳,“渡魂舞我比你跳得好多了! ”
太阳已西斜,他们要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到炽日都城。
大约两个月前云国炽日都城被赤松国的大军攻陷,都城内外尸横遍野,好好一座城怨气冲天,入夜后百鬼夜哭,好不悲惨。炽日城自从被赤松军占领后,一直封锁着不许进出,也就是几日前刚解禁,他就和白寒露应下师父的命令来这座鬼气森森的都城,超度那些不肯轮回的孤魂野鬼。
白清明在少年的屁股上踢了一脚:“起来了,去干活儿! ”
“等一下嘛。 ”白寒露神秘一笑,竖起食指在唇边,“我有东西给你看哦。 ”
不知为何白清明总觉得这些对话似曾相识,好似在哪里经历过。不过白寒露倒是经常会弄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给他看,嗯,他可以用长草编蝴蝶和蚱蜢,有次还编了只燕子。
芦苇荡里一片粼粼金光,天边升起了第一颗启明星,天边的颜色好似打翻了染缸,茜草、苏枋、栀子、蓝草、皂斗,洇满了整片苍穹。芦苇的花儿好似雪,软绵绵地结成云,在风中起伏着荡起层层波。
“看,来了! ”
夜染黑了芦苇荡时,芦花海中升起成群的流萤,黄绿色的光源,把芦苇荡照得一片柔和而明亮。
白清明几乎看呆了,直到白寒露撞了撞他的肩膀,他才转回头,看到白寒露因为得意而微微扬起的嘴角和近乎讨好的眼神,那意思是在问,是不是很美?
“真的很美! ”白清明高高兴兴地拉起他的手,“一会儿进了都城,我给你买大肉包子! ”
两个少年如今还留着小时候拉手的习惯。
他和白寒露是青梅竹马,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相遇的时候都才六七岁。有一日夜里他缩在干草堆里睡觉时,一只手摸到他怀里抢走了他讨的半块发霉的苞米饼……两人从此就相依为命了。大雪天最缺食物时,他们甚至以自己的鲜血喂食对方。被师父收养后,两人也没有一日分开过。
云国的炽日都城中有一种树是本地独有的,也是云国的国树,叫作灯笼树。有十年树龄的灯笼树方为成年,可长到十丈高,此树盛夏时才吐出灯笼花。
这也是九国之中罕见的荧光植物,白日里灯笼花吸收了太阳的光,入夜后便能看到满树坠着拳头大的灯笼花发出暖幽幽的橘黄色光源,把整座炽日城照得如同白昼。
白清明一进城就忘记了找包子铺的事,完全被这奇景迷住了,晃了晃身边人的手:“非银,你看,萤火虫和这灯笼树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