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后登基手册(117)
相对无言,唯有怨怼。
梁煜强压下面上痛色,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终是无奈地甩袖而去,徒留一室清冷。
这夜无人好眠,卯时方过,青雀端着铜盆悄声进来,只见谢令仪仍身着昨日那袭衣裳,乌发松松绾着,书案上整齐叠放着新拟的文书,脚边叠满揉皱的废纸团,似是整夜未眠。
她叹了口气,心知劝说无用,拧了个温热帕子捧过去,眸光不经意扫过案上墨迹未干的字句,打眼扫了几眼,忍不住开口:“家主,此令推出,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城内恐生内乱,请您三思啊!”
谢令仪将脸颊闷在帕子中,苦熬了一夜已是声音嘶哑:“青雀,我们走这条路,不就是为给天下女子谋取活路吗?若今朝起始就畏头畏尾,束缚手脚,女子又能何时出头。”
广平郡虽渐次推行女政,可千年积弊如盘根错节的古藤,日积月累的男子当道,不少行当依旧以招收男子为主,郡内各县管辖域内,除了广平郡主城外,务工、讨生多为男子,就连自立女户者也是寥寥可数。只是广平郡最大的士族是谢氏,偏谢令仪又是谢氏家主,这才勉强镇压郡内不平之音。
辰时,几个少年的父母站在院内,由教习接待,原定的道歉礼被掌事夫子敷衍过去,待谢令仪带着陈双丫踏入院内,掌事夫子挤出几丝僵硬的笑容:“家主,不过几个孩子玩闹,此等小事,您怎么亲自来了!”
谢令仪脸色不愉,来人各自将自家孩子领了去,并未开口细问,劈头就问道:“家主,我儿彻夜未归,敢问家主扣押他们所为何事?”
先开口的穿一身青色素纱长袍,腰间挂着几枚桃木印章的中年人,细长脸,面白两撇须,一双眼睛精光外露,见到来人抢先发难。
青雀在她耳边回禀,说话的正是白家老爷,白朔。他扶着身旁少年的肩膀,嘴上虽彬彬有礼用着敬语,眉梢眼尾对上这位女家主的傲慢显然易见。他先开口,后面跟着的几位少年父母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纷纷对谢氏昨夜出动府兵擒拿几个孩子的事表露不满。
红绡性子急,昨夜听了陈双丫的遭遇早已红了眼,此刻再按耐不住冲到最前面,一条鞭子横空抽出,在半空炸响一声:“你们还好意思说!几个男子欺负一个小姑娘,一点儿脸皮都不要了!”
“瞎!红绡姑娘,这可不能瞎说!”
众人被红绡的暴脾气唬住,瞥见谢令仪脸色平静,似等着他们分辩,白朔作为领头人上前半步:“家主,冤枉啊!我家明湛最是温和有礼,平素友爱同窗,慈幼司上下谁不夸赞,怎会做出此等腌臜事!不信你去招慈幼司的孩子问问,哪里有欺负过陈家丫头!”
后面跟着的学子家长脸上皆带着隐秘的笑容,仿佛胜卷在握一般,纷纷喊着:“切不可听从一家之言,谁知道现在的小女娘,学不得三从四德,品德坏了,从根子上都烂喽…”
“常言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怎么这些孩子不欺负别的小女娘,专门逮着陈家丫头欺负呢?”
“你别乱说!”有消息来路的父母拉着身旁人道:“我可听说了,陈家丫头勾引教习夫子,上赶着要给夫子暖床勒!”
“难怪,那可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她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嘛!”
恶意如潮水般漫涌,陈双丫单薄的身子剧烈颤抖,几乎要跌坐在地。谢令仪广袖如墨云翻卷,将少女护在身后,冷冽的声线劈开满场喧嚣:“聒噪够了?”
场内诸人骤然噤声,不满之色溢于言表,掌事夫子站出来陪笑道:“家主日理万机,又为女子,心肠软是常事,许是听了片面之词,才生了误会。这些郎君课业优异,怎会做出欺凌同窗的事?”她眼中暗藏算计,话里话外皆是对谢令仪的轻视与质疑。
眼下两方皆不肯低头,掌事抚掌而笑:“正巧'玄'字班该晨读了,不如唤几个女同窗来问话。她们整日同堂习字,定能将事情原委说得明明白白。”
十几个小女娘在堂前垂手而立,一个个口径出奇的一致。
“陈双丫不和我们玩的,我们习字,她…给夫子绣花!”
银铃般的嗤笑笑成一片,红绡挥着鞭子声音尖利:“好笑吗!好笑吗?!”
几人不敢动了,谢令仪不在时,以往皆是青雀、红绡专职留护镇守慈幼司,青雀温言劝诫、红绡铁面立威,此刻红绡柳眉倒竖的模样,几人皆不敢再开口,生怕那牛皮鞭子真落到自己身上。
纵使红绡如黑面阎罗般肃立一旁,后排少女们仍你一言我一语抛出利刃,“不合群”、“孤僻”、“性子厉害”、“说两句就要掉眼泪”等字眼涌入所有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