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后登基手册(119)
“家主……”身后传来少年轻唤。
紧接着,一声通报划破寂静:“家主,祁馆主求见!”
祁红缨踏入厅中时,眉梢眼角皆染喜色,不及行完见礼之仪,便径直朗声道:“家主愁云可散矣!天大的喜事!萧氏一脉竟留有遗珠,正是您旧识——萧府六姑娘萧云寄,劫后余生,安然无恙!”
谢令仪闻听此言,心弦剧颤,疾步上前攥住祁红缨的手,连退半步的礼数都顾不得了:“馆主此讯,真乃雪中送炭!”
然笑意尚未达眼底,却听祁红缨徐徐道:“此事,多亏煜哥儿周全。”谢令仪指尖微僵,笑容渐凝。原来梁煜奉诏清剿萧氏前,得知萧云寄与她年少交好,存了护她周全的心思,暗保故人,悄然将萧云寄带回上京。本欲以惊喜相赠,却因镇北侯赐婚等变故缠身,才将此事耽搁至今。
祁红缨以温热掌心轻拍她手背:“那孩子外冷内热,我虽不知你们之间有何嫌隙,但白家旧事,老身尚可道明一二。”谢令仪耳尖泛起绯色,未料梁煜竟请动祖母前来斡旋。却见祁红缨神色一凛,愤然道:“说起来,罪魁祸首当是梁直那老匹夫!”
谈及往事,祁红缨目露痛色:“梁直自沙场伤了根本,性情愈发暴戾,动辄鞭笞亲眷。那年煜儿在演武场失利,被武陵公当众毒打,斥其‘不男不女’。少年心性,哪堪这般折辱?浑身是伤的煜儿慌不择路,竟误闯白家闺阁……”她微微垂首,语气哽咽,“怪我疏忽,未教他男女大防之礼。白家姑娘性子刚烈,见外男闯入,竟从三层楼阁纵身跃下,当场头破血流。煜儿逃回府时,我生怕梁直下狠手,只能匆匆将他送往边境。”
祁红缨抬起浑浊老眼,恳切道:“他自幼失教,行事莽撞,然本心纯善。家主,老身厚颜相求——煜哥儿绝非奸恶之徒。”
谢令仪静若磐石,连祁红缨何时告辞离去都浑然不觉。恍惚间,与梁煜初遇时那副浪荡不羁的模样在脑海中浮现,先入为主的成见,让她此后每一次交锋,皆以利害权衡相待。
却从未细想,那看似玩世不恭的皮囊之下,或许也曾藏着一片赤诚真心。
她枯坐在案前,目光凝滞在书卷之上,良久未翻动一页。暮色如墨,悄然漫过窗棂,待青雀端着晚膳踏入房门,竟被眼前景象惊得花容失色——屋内昏暗如晦,谢令仪孤身独坐,平日里精于筹算的眉眼间,此刻竟笼着一层难得的茫然,恍若失了魂的孤影。
“家主!这是怎么了?”青雀脸色煞白,碗筷匆忙搁下便要唤人,却听谢令仪出声阻拦:“且慢。何时了?可到了慈幼司晚课之期?”
她换作一袭玄色曲裾,静立“玄”字班门前。白明湛等几个少年,将脏水泼向陈双丫——不,如今该唤作陈风。那小姑娘只默默擦拭桌椅,众人皆以为她会忍气吞声,却见她倏然扑上前,将擦桌的抹布径直塞进白明湛口中。
“笑!你不是爱取笑人吗?”
陈双丫自立门户后,邻里皆等着看她笑话。谁料她第一件事便是更名,从此自称陈风,取意“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改名后的陈风有慈幼司为倚仗,当初欺侮她的少年,各家赔了二两银子。她笑意盈盈地对新掌事言,已然原谅了他们。
后来青雀寻到她,带着谢令仪的意思,说二两银子实在难抵过往委屈。却见小姑娘神色郑重:“虽得谢氏照拂,我也懂得‘打狗莫入穷巷’的道理。若再纠缠,恐惹人非议谢氏跋扈。且待来日,我自立起来,自无人敢欺。”
如今,陈风果然说到做到,学会了凭己之力反击。
然而风云骤起,几个少年见白明湛吃亏,立时围拢上来,将陈风逼至角落。学堂里的小娘子们皆低头写字,仿若未闻动静,作充耳不闻状。
谢令仪见状,眉头深锁,正要上前相助,忽见窗边一小娘子端起一盆污水,朝着那群少年当头泼去。
“今日是陈风,明日被围在此处,就是我了。”
草纸上写的名字不止一个陈双丫,还有数个慈幼司女子。
“女子本弱,理当守望相助!”那身形比陈风更娇小几分的小女娘,昂首掷出此言,字字铿锵。瞧她面上点点雀斑,谢令仪忆起,正是那日以袖掩面、哭诉每日以淘米水洁面的姑娘。
她话音未落,便有身形壮硕的女娘起身,轻而易举将围困陈风的少年如抛雏鸡般掷开。紧接着,越来越多小女娘纷纷立起,肩并着肩、臂挽着臂,如城墙般严严实实护在陈风身前。几个少年被这气势震住,慌不择路转身逃窜,学堂内顿时爆发出响彻屋梁的欢呼。